(正文)

    “把他关起来，饿上三天，然后押回广宗交给大贤良师处置！”看着血肉模糊的唐周，马元义狠狠地撂下一句话，气呼呼地去了。甲子年刚过，举事在即，唐周竟然和一个妓女私定了终身！这也罢了，还贪污教中的秘密资金给这个妓女赎了身，置了一所宅子！

    这让马元义大为光火，唐周的那些事儿他清清楚楚，只是碍于大贤良师张角的面子，不好下死手。这次的事儿太大了，马元义觉得一定要给唐周一个教训，让他一辈子都记住。他亲自动手抽了唐周五十鞭子，把唐周打得皮开肉绽。

    其实马元义说的是气话，准备好好晾上两天，让唐周怕一怕，再把他放出来。也许是他下手太狠，唐周被吓坏了，以至于事情除了纰漏。

    唐周蜷缩在草席上，动一动浑身都一阵疼痛，虽然教中的医匠给他敷了最好的金创药，可是背部火烧火燎犹如百爪挠心，使他不得一丝安静。

    好你个马元义！下手竟然如此狠毒！罢罢罢，小爷这次撞在了你手里，被你毒打成这样，待到他日小爷掌权之时，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发完牢骚，唐周不禁心中一阵酸楚，悲从中来，竟然嘤嘤哭了起来。

    唐周是儒生出身，家中遭了官司家破人亡，没奈何之下才投了大贤良师张角。当时太平道还在草创时期，张角的身边只有十几人，唐周初遭大难，心中憋着一口气，聪明伶俐做事勤恳，颇得张角喜欢。

    眼看太平道成了气候，张角仅存的几个亲传弟子早就成为了一方渠帅，部众数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令唐周好生羡慕。唐周的好色是有名的，尽人皆知，大家做得是刀头舔血，造反诛九族的事儿，今日生不知明日死，好色是最让人看不起的。

    因为这个缘故，唐周一直不得重用，念他是大贤良师的亲传弟子，便让他来往各地传递密信、说实话，这是个肥差，不但好吃好喝手上还颇有些外落儿。唐周本来就没有什么大志向，如此倒也自在逍遥，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可是今日此时，马元义的五十鞭子抽醒了唐周。原来在马元义眼中，自己不过是一只蝼蚁！儒生都是要脸面的，唐周也一样，被这样毒打一番，如何还有脸在太平道中呆下去？这等于是断了自己的生路。思来想去，唐周下了决心，此生一定要狠狠报复马元义！

    可是，如何报复呢？唐周心中跑过无数个念头，自己无职无权，无兵无饷，怎么能斗得过部众数万的大方渠帅马元义？即便闹到大贤良师面前，也绝没有翻案的可能。想到大贤良师张角，唐周心中愤怒愈甚，都是你这个牛鼻子老道，你若高看我一眼，怎能有今日之辱？

    可是，怨恨归怨恨，要想反戈一击对付如师如父的大贤良师，唐周还真狠不下心来。就这样他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终于想通了。因为这一顿打，他在教中已经成了人们的笑柄，绝对翻不过身来了，即便给个位子，也是类似于颐养天年了。

    自己辛辛苦苦跟随大贤良师十几年，风里来雨里去，历经千辛万苦，到头来因为这一顿打都打了水漂儿！莫不如博个鱼死网破去官府出首，万一官府信了也是一场大富贵！若是官府不信，那，和现在又有什么不同呢？

    想到这里，唐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既然不让小爷好活，那小爷就把锅砸烂，谁都别过！一旦横下了一条心，唐周心头顿时就宽了，开始思谋如何逃走。他竖起耳朵听了半晌，附近似乎没有人。

    他忍着痛，挣扎着站起来，推了推门，门是锁着的。他轻轻地动了动窗户，窗户竟然能开！大喜之下，他心中无比兴奋，他低下身子，把一堆家什胡乱卷了卷塞在被子底下，不仔细看还以为有一个人在里面睡觉。

    唐周轻轻地推开窗户，纵身跳了出去。马元义，你等着！小爷马上就会回来报仇的！

    “唐周，你说张角作乱，可有实据？”因为猝然而起，何进宽衣大袖，头发都未曾扎起，脚上只穿了一双麻履，连袜也未曾着。现在他一边问话，一边在随从的服侍下穿衣、扎发、戴冠。难怪何进吓了一跳，大贤良师张角信徒百万，遍布天下八州，一旦作乱，那将是何等的大事儿！

    “国舅，张角置三十六方，每方万余人，各置渠帅统之。约于甲子年三月五日一起举事，其号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虽在甲子，天下大吉！京城寺门，以及大小官署都写着甲子二字！”唐周的连涨得通红，一半是因为痛苦，一半是报复的快意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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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取灯！”何进已然收拾停当，带着随从来到河南尹官署正门，亲自举灯观看，果然有甲子二字，乃是白土所书。“备车，随我进宫！颁令拣选精干小吏密捕马元义！”何进长出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去了。

    次日一早，洛阳城的百姓们刚刚起身，就发现今日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洛阳、河南二县的快班、壮班、皂班三班差役在县令的督促下，早已关闭各坊各里的大门。里正和三老，带着差役们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捕，一旦搜到，立即槛车押送到大市。

    “这么大的动静儿，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不成？”“瞧这阵仗儿，肯定是大事儿！”百姓们议论纷纷，四处打听，却得不到准确消息，只是从小吏们的只字片语中知道，是在办一桩儿谋反大案。

    到得巳末十分，小吏差役们搜捕完毕，押着人犯去了，坊门里门才次第洞开，确切的消息也传来了。原来是大贤良师张角造反，不慎走漏了消息，太平道大方渠帅马元义被捕。朝廷诏令三公司隶、宫省直卫，以及内外吏民，和张角有联系的全部押赴洛阳大市处死。

    午初时分，洛阳城大市早已人山人海，数万百姓聚集在大市边上，看着大市中间的一滩滩鲜血。从巳初时分开始，就不断地有槛车次第而来，放下一车车的人犯。男女老幼都有。数十个刽子手头戴红花，手拿鬼头大刀，杀了一批又一批。

    倒下的尸首一车车地被拉到城外的乱坟岗，成为野狗们的食物。地上的鲜血被一车车的石灰掩盖，但是杀的人太多了，鲜血溅得到处都是。宽阔的广场上到处都是暗红色的血迹，一不小心还会碰到人的首级。

    人终于杀完了，最后一辆槛车缓缓进来了，槛车上是一个雄豪大汉，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身上沾满了血迹，显然受过严刑拷打。大汗目眦欲裂，血红的双眼直愣愣地望着天空。这一刻，马元义的心中无比悔恨，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一千多教众惨死，还暴露了大贤良师起事的时间，打乱了举事的步骤。

    “唐周！便是做鬼，我马元义也不放过你！”马元义仰天大吼，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槛车终于到了广场中央，小吏们熟练地打开槛车，在马元义的四肢和头上各套上一个粗大的绳圈，绳圈上结的是牛蹄扣，越挣扎越紧。

    绳索的尽头拴在五个马鞍上，五个骑士早已整装待发。见到如此景象，马元义哪里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这，是要被车裂了！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大声呼喊出此生的最后一句话。“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起！”一声断喝声响起，五个骑士同时策马扬鞭向五个方向急驰而去。噗！一阵血雾漫天而起，直冲苍天！马元义壮硕的身躯顿时分为五段，在血雾中向四个方向飞奔而去！只有那颗头颅冲天而起，那一双赤红的眼睛竟然死不瞑目！

    马元义的头颅重重地落在地上，立刻溅起一片碎骨残渣。片刻后，血雾消散，只剩下一颗烂西瓜一样的头颅。“哎呀，好惨呀！”“竟然是死不瞑目！”“他临死前念的那四句话是什么意思？”此时，百姓们的惊叫声才刚刚响起，老人妇女们连忙伸手死死捂住孩子们的双眼，

    在临街饭店的三层楼上，唐周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脸上充满了报复的快意。

    “张常侍，念在你我共事多年的份儿上，你可要救我们一救呀！”中常侍张让的府邸中，封谞、徐奉两人直挺挺跪在张让的面前，直哭得痛哭流涕。眼见得张让丝毫不动声色，封谞心中暗骂：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

    他一咬牙一跺脚，右手向后面挥了挥，十几个随从抬上来几十个沉重的大箱子，顺手揭开了盖子，里面满满的都是黄金珠宝！“张常侍，这是我二人毕生积蓄，如今全部送与张常侍，我二人只求不死！”说完，两人跪下砰砰砰地磕起响头。

    “哎吆，生受咱家了不是？来吧，都起来吧，看哭得像小花猫似的。按理说，你俩犯得是谋逆的死罪，可是看你俩的孝心可嘉，咱家就豁出这张老脸，到陛下那里求一下情儿吧，至于管不管用，咱家可不知道。”

    一听张让应允，封谞、徐奉二人大喜：“但得张常侍走上一遭儿，便是死也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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