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为什么。沈行不太相信孟闲的话,但现在在陈耀眼里,孟闲是他哥,他若是实话实话,显然不合理。
陈耀突然哦~了一声,醍醐灌顶似的,说:我们试卷都没做完,去了当然是自投罗网!沈行还是你聪明。
沈行:不不不,你最聪明。
我们就待在这下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陈耀又说。
沈行无可奈何地嗯了一声,看了孟闲一眼,小声说:我们聊聊。
孟闲无声点头。
孟闲坐在花坛上,整个人都十分随意,沈行也只好和他一样并排坐着。
是真的吗?沈行问。
孟闲:我不骗人。
沈行不知为何有股偏要反驳回去的劲儿,说:微信里面你还说你是女的,喜欢男的
难道不是,我穿女装的时候你不是都没认出来么?后半句你不清楚?孟闲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把重点放在了后半句上。
沈行果然没察觉,只道:我们不熟。
朋友?孟闲问。
沈行:
沈行:我
是真的,白舟确实在上课,不过没有讲试卷。孟闲说。
沈行:那
孟闲:我其实不太懂你是个什么性格,但白舟教了你一年半,是肯定比我了解你,他可以委婉地说,因为他和你有一年半载的师生情谊,而我不同,我就认识了你几天,你懂我意思吗?
沈行一愣,他感觉风吹得他脊背发凉。
沈行:嗯,你说。
孟闲脸上早没了与陈耀交谈时的嘻嘻哈哈,他正色道:你很固执,有的时候宁愿委屈自己,也非要去向别人证明什么,并且你不愿意去接纳别人。
沈行点了点头,说:谢谢,我知道了
沈行和陈耀回到教室门口时,距离下课仅仅只有五分钟,白舟见了他们,问了原因便让他们就坐,然后用那五分钟讲了试卷。
有的时候,该放弃就放弃,过分的固执只能感动自己,并不能成就大事。
白舟这样说。
陈耀一脸疑惑地望向讲台,沈行低头不语。
孟闲和白舟,这么了解对方吗,连劝告的话都如此相近。
下课后沈行照旧去接水,走了一段路觉得身后有人。
到了饮水机前,把杯子放了上去,他才转过身,便见白舟正站在他身后。
白舟好不眼熟自己跟着他的事实,等沈行接完水之后,和沈行说:抱歉,那个试卷
孟闲和我说了,谢谢白老师用、心、良、苦。沈行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不是怨恨白舟欺骗他,让他白白冥思苦想两天,更多得是白舟不愿意直接告诉他,而要以这种方式。
他知道白舟所作所为,如他所说,是用心良苦,但他即使知道,心里仍旧会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愉快。
白舟听出沈行话里的不快,叹了口气,并未辩解。
白舟看着对方走远,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像是打翻了一个炊事员炤头的调料瓶,辣椒孜然碘盐红糖,哗啦啦地混在了一起。
太难受了。
_
沈行回家时做了个梦。
梦里是某个他记不起日子的早晨,染金的朝阳呈现鱼鳞状,灿烂辉煌得散了满屋。
床头的窗户贴着报纸,沈行用手指扣了个洞,偷偷摸摸地往外望去。
小行!
沈行猛地趴回床上,一动不动。
窗户被推开,他哥探出头来,笑眯眯地眨了眨眼,伸手捏了捏沈行软绵绵的脸颊。
小懒虫,起床啦。
沈行:不要。
少年的嗓音慵懒里带着丝丝甜蜜蜜的兴奋。
沈行露出只黑溜溜的眼睛,接着说:你拉我一把好不好?
他哥在灿烂壮阔的日出之景里笑笑,温柔地说:好,我一拉,你可就要起来。
沈行呆呆地躺在床上,对着他哥伸出的手出神。
我一拉,你可就要起来。
沈行起来了。
面前再没有伸出的手,只有空空荡荡地屋子。
惨白的月光落在了床上,沈行伸手,定在清晖里。
哥
再拉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_
孟闲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半。
那头洛复激动万分地说: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嗯,你说。孟闲起身倒了杯水,准备慢慢听。
你说的绘画,沈行不会画画,但是他的出租屋里有一副画,看他怜惜的样子大概是珍藏的,还有就是,他哥是学绘画的,还拿过前几届少年绘画杯第一
哪个哥哥?
宋远,宋家二公子。
孟闲喝了口水,只觉难以下咽。
不是说他们关系不睦吗?孟闲沉声道。
洛复察觉出孟闲地不悦,道:
那只是猜测,就像现在,也是猜测,并没有说那画就一定是宋远给的。
孟闲嗯。了一声。
电话挂了之后,孟闲看着面前的半成品水彩画,无奈地笑了笑。
我还有机会趁虚而入吗?
☆、第 13 章
【有一个花店】的二楼,有一个茶室,布局简单却合理,颇为闲情雅致,与花店基本风格一致,相得益彰。
里面传出清脆悦耳的小调,像是南方水乡的吴侬软语,孟萦端起面前的茶杯矜持的抿了一口,开口问道:小复啊,我弟弟他最近
洛复正坐在孟萦对面,听见孟萦开口道:他没什么事,吃好喝好睡好玩好。
那为什么我最近都没怎么在花店看到他?孟萦问。
孟闲开了家花店,起初孟萦他纯粹就是开着玩,没一会儿就厌倦了,结果孟闲一开就是四年,哪怕中途做了手术失忆了,也总记这事,每天都过去打点打点。
花店里就只招了个清纯女大学生站台,其余一概没有。
起初里面空荡得很,后来孟闲男扮女装露了几次面,就渐渐的有人了。
只是孟闲每日过去,还带束玫瑰花,要不是因为孟萦知道自己弟弟喜欢男人,还以为他想追那女大学生
萦萦姐?洛复问: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你说。孟萦回神道。
你也知道他找到了沈行,那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呢?伯父伯母是怎么想的?洛复说。
我之前在他生日会的宾客名单上面看见了沈行的名字,我还以为搞错了孟萦道。
不会,十有八九就是伯父伯母授意的。洛复说。
是的,我父母是打算放手让他们俩随便谈了,生日会时来个重逢的。孟萦又道:结果你之前又说沈行也把我弟给忘了,我真是见了鬼了。
其实这样也好,重逢不见得就是好事,孟闲他四年前不告而别,我要是沈行,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洛复说。
孟萦叹了口气:你就看着他们一些吧,让他们随便玩,能成就成,不成就算了。
洛复疑惑道:这不像你平时的性格啊,受了什么刺激吗?
孟萦道:你别贫嘴。
洛复突然说:孟闲他以前学过画画?
学过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画了,你怎么知道?孟萦说。
他最近好像突然开窍了开始捣鼓这些我就来问问,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洛复说完出了门,孟萦盯着洛复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忽然皱了皱眉。
沈行为什么也会忘了我弟弟?孟萦小声喃喃。
_
窗外是阴沉沉的天,片片黑云压着沈行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地方,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
哪怕窗户关得死死的,他也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潮湿味。
湿乎乎的空气让沈行的心里更为阴冷,他感到不舒服,于是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本能的瑟缩起身子。
他死死地看着面前的习题本,眼神好似要将厚厚的一本挖出洞来,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瞪累了,酸胀感如潮水般袭来,他极其自然地一手支着下巴沉沉入睡。
没有人发现,所有人都在埋头完成繁忙的功课,讲台上也并没有老师守着。
大概是因为白日里那场惊天动地的暴雨,或者是别的什么,沈行做了个水汽满满的梦。
炎热的仲夏,熟气几乎结成实体,在地面打着转而后快速升腾,阳光穿过堆得密密实实的桑树叶,存在感极强的映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河水很清澈明朗,不时冒出几个泡泡,咕叽咕叽的翻涌上来。
他哥在河边坐着,仔细看去并不是坐在地上,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垫着片绿油油的芭蕉叶,他哥坐在上面,两条长腿弯着,裸露的肌肤上有着莹莹水珠,再阳光下隐隐约约的发光。
河面上又是咕叽咕叽几声,他哥憋着笑,唇角按耐不住的上翘。
沈行在梦里时,把他们一起相处的那些零碎片段记得分外仔细。
半晌,平滑如镜子般的河面忽地被打破,沈行从清凉河水里冒出头来,短发湿答答地滴着水,水滴又落到及他腰深的河面上,啪嗒啪嗒地水声在盛夏里竟奇怪的悦耳。
闭气失败的沈行颓然地一屁股坐在水底,然而他坐下时水又刚好漫过了他的头。
沈行微微抬起头向上望。
此时他哥正看着他头顶的发旋,隔着水看他圆溜溜的眼睛。
沈行心念一转,骤然起身一个箭步抵达岸边,他哥惊呼一声他使坏把他哥也拖了下来。
然后经过半个小时的大闹,他才晓得他哥原来是个旱鸭子,别说凫水闭气,竟是个触到水就脚底发软的命。
回去的路上他愧疚不已,他哥仍是拖着劫后余生吓得半死的残躯去安慰他。
那一路他的很开心。
不过那天他回了家,推门看见眼前那一幕后,欣喜的表情冻在了脸上,看见那一幕时,他都忘了身后的他哥。
那是怎样的场景呢
他的奶奶倒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嘴角白沫还冒着,呼吸却已经停止。
依旧是熟悉的义勇军进行曲,沈行抬头看见手臂上的水渍,愣怔片刻。
他睡着睡着就趴下去了。
然后他擦了泪水,不动声色地敛了悲伤。
他要负责锁教室的门,所以总是最后走,这职责是他自己揽下的。
自他醒来铃声响起,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教室,沈行头也不抬的继续坐在座位上发呆。
他以前会选择干脆留下来把作业补完,反正门卫已经认识了他,时常给晚归的他开门。
然而他今天根本没这个心情了。
等到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得差不多了,他便开始整理桌面上被他压得邹巴巴的书本。
他摊开手掌使劲按了按最上面那本的折痕,仍然是徒劳,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放进了书包。
等他收拾完所有后,平滑的桌面反射出一个人影,沈行眼皮一跳,疑惑地抬头。
宋远看着他,他俩明明是一站一坐的姿态,但宋远看他时,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不屑感,反而在低位的像是他一般。
沈行不由分说地站起身就要走。
然而宋远却拦住了他,对方的手横在他面前。
沈醒停下动作,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宋远,宋远也仅仅是拦住了他。
一时间他俩都不说话,整个教室里一片寂静。
沈行是懒得理面前的人,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也不说话,对方只是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沈行开始是不屑于开口,然而现在他却是在和对方较劲,他们之间如同一个谁先开口谁就输的一败涂地的对决。
他不知道宋远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反正他是。
忽然沈行看见对方的神色一变,仅仅是极其短的一霎那变化,沈行想要开口,对方却先说话了。
沈行看见宋远嘴唇动作时,他以为对方一定是又来叫他回家的。
然而对方并没有如沈行所料。
夏息,你认识吗?宋远问。
我的同学的哥哥。沈行破天荒地与他好好谈。
孟闲:你知道他对他弟弟
我不想知道沈行直接打断了,他不太想和这个人说话。
那时宋远看了他一眼。
_
沈行静静地立在斑马线是一端,双眼无神,他不可控制地想到他出去时宋远的眼神,那眼神,太复杂,他能感到里面交杂的隐喻。
他的肩忽然被撞了一下,他身形不稳,不远处是朦朦胧胧的夜色,绿灯终于亮了。
他无法表达他此刻的想法,交通信号灯的光晕是那样细腻且不寻常,影影绰绰交错着的人影车流里,他隐隐看见什么在闪烁。
奇怪的心里竟涌上怪异的喜悦。
是光。
华灯遍映的热闹街市,霓虹灯交错闪烁,他忽然这样感叹。
忽然他稳住了身,五指紧攥绞着袖口,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潮湿气,沈行的双眼如同一条游鱼四处飘忽,骤然定在马路对面的一个人身上。
他松开手,泛白的指尖一瞬间回暖,温润淡红的色泽重新出现。
那个人已经到了沈行面前,他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半晌,视线缓缓描摹着对方的眼角眉梢,再慢慢下滑,他的视线没有粘腻感,所以并不显得炽热。
夜风是怎样轻飘飘地经过对方的的,他的视线就是怎样拂过对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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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记忆——方寸满(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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