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愤填膺的孙晨宇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已经被凌曦翻着白眼夺回去了。

    他侧了个身对着话筒说：还没到最后还不知道谁输谁赢，我们股东大会再见吧。就挂了。

    听到电话里出现的忙音，凌辰放下手机坐回去露台的椅子上翻看晨报，想到孙晨宇刚刚的话，微微有些失神。

    他会开心吗？如果不会开心，那么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在无数个日子里，他都在等待凌曦妥协服软的电话打来，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隔着大西洋等待他的电话一样。

    凌曦是个细心的人，每次打过来的时间都很固定，大概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那时候凌辰工作结束了还没有睡，也不用担心会撞上凌韦霆。不能被父亲发现，这是他们共同的秘密。凌曦一般不会主动问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毫不关心似的，只会说一些琐碎的事，比如抱怨医学没意思要去修经济，又比如这几天炒股票赚了一点儿小钱。

    那时候在凌韦霆的高压之下，凌辰已经和顾家的顾佳仪在谈婚论嫁。他表面上装作柔情似水，内心却是越来越麻木不仁，他感觉自己就像个会行走的机器，金钱和权力就是驱使他行动的唯一动力。

    只有晚上握着手机的时候，听到话筒那边传过来一声熟悉的喂，才感觉到自己依旧还活着。

    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开心的，他也以为他会一直开心下去。但是现在呢，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曾经那么亲密的人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不会有终结的一天。

    可要他就此放手么？

    笑话，只有弱者和懦夫，才会说什么最大的爱是成全。

    他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慢慢扒光这只想要远走高飞的鸟儿的漂亮羽毛连同它那个碍眼的小伙伴一起，然后看它们痛到哪里都去不了。

    他把助理叫了进来：把万鸿卖股份的新闻发出去引导一下舆论，然后再去和东方资本、多摩资本谈一谈。

    助理应了正要去办，凌辰又叫住了她：还有找个律师，咨询一下离婚的财产分配。

    睡着的时候，夏风扬一直都在发乱七八糟的梦。

    他梦到自己输了，一无所有成了一条丧家犬，然后被凌曦收留了。

    两个人一开始还好好的，但是后面就争吵不断。

    现在喜欢，不代表以后会喜欢，再怎么喜欢也敌不过事业和爱情的双重考验，如果没有足够的光芒让彼此为之瞩目，又怎么能在漫长的岁月中依旧保持相爱呢？

    他想做和凌曦并肩而行的人，而不是一颗围绕大树而生的寄生藤。如果这场赌上一切的决斗失败了，他就等同于失去了梦想，尊严和爱情。

    可现在败局已经离他越来越近，就像一个黑洞无情把他吸入，他被吓得惊醒了，原来是发梦。

    坐在房间里的凌曦和孙晨宇马上同时问：风扬，感觉好点了吗？

    好毛线啊！

    看着再度变暗的天色，夏风扬一脸紧张地抓起手机看时间，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你们为什么让我睡这么久，为什么不叫醒我？我们要快点想办法才行

    凌曦快步走去过按下了挣扎着要站起来的小男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们刚刚已经想好了，正想问问你的意见。

    真的吗？夏风扬欣喜地问。

    但看凌曦的笑容并不像是开心的样子，或者说夏风扬根本就分辨不出他现在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就是在看一口古井，怎么看也只能看到表面上跃动的光影。

    他迫不及待要知道水底有什么：有什么方法？

    我把名下的资产套现了，把零散的员工股以比启迪稍高的价格买了下来。现在除去最后一家还没站阵营的股东，我们手里的股份只比凌辰差几个点。

    卧槽，这得花了多少钱？夏风扬心疼死了，但是现在还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继续追问：然后呢？

    凌曦把所有的股东都写在了纸上，然后指了指其中的一位：你还记得这个在美国上市的游戏运营公司，乐动游戏么？是我们第二轮融资的投资方，也就是那个还没有站阵营的股东。

    夏风扬点点头：当然记得，不过他们好像一直都没有表态，我猜有可能是想在股东大会上看形势决定吧。

    没错，不过还有一个可能性。你们的新游戏还没上线就在几个人口大国卖了满堂彩，明显已经吸引了他们的兴趣，所以他们没有痛痛快快答应启迪，因为他们的资金实力很雄厚，不在乎这点小钱，他们看中的是其他东西。

    看中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想办法试探了一下口风，他们果然有收购白虎游戏的兴趣和实力，但是他们要求控股的意思也非常强烈。去美国和他们谈谈吧，谈妥了就把手里的股份都转让给他们，你的，我的，孙晨宇的，如果价格差不多的话陈靖文应该也会同意，这样合起来超过50%，就可以免于公司被启迪恶意收购。

    夏风扬愣愣地看着他，终于从一大串话里面挑出了重点：等下你的意思是白虎游戏还是要易主？公司还是要被卖掉？

    凌曦没有否认：你应该知道如果落入启迪手里，会是什么结果。

    看夏风扬低着头没有回话，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孙晨宇也过来帮腔：我说小风扬啊，绝大多数做得好的手游公司都是别人的子公司，你如果舍不得白虎游戏可以努力争取一下自主经营权嘛，今后就专心致志做游戏，再也不用操心让你头疼钱的财务问题了，这样不好么？

    你不要骗我，最高权力在别人手里，还能不变味吗？他不是以前只会窝在电脑前敲代码的程序员了，十分清楚在一家公司里面有股份的才是大佬。一但遇到什么分歧，打工的完全就是弱势的一方，哪里有什么话语权。

    那要不咱们还是把凌曦献祭给凌辰吧，这样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孙晨宇摊着手一脸无奈地说。

    夏风扬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

    你不要在这里给我添乱。凌曦把胡言乱语的孙晨宇拖出去门口，关上了门，才回来和夏风扬说：风扬，你再认真想想？

    凌曦，我还是不想卖掉公司

    凌曦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手心擦过手心，触摸到的是冰凉的感觉。他下意识握紧了一点，好像要把热度传递过去似的：我当然也是不想卖的，但是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

    不，你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凌曦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甩开了，火气也起来了，于是起身用力把他狠狠抓回来，自己和对方似乎都被这个动作弄疼了，他严厉地说：夏风扬，不许任性！

    好，我不任性这样我手里还有一笔钱，实在不想打工还可以继续创业对不对？俗语也有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对不对？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对不对？怎么样都要放弃我们的约定了对不对

    夏风扬满脸悲伤地看着凌曦，仿佛要从他的眼里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只需要这个答案就够了。

    凌曦深深望入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总是那么有活力，好像无时无刻都寻找和追逐着些什么似的。

    他想起自己好像很早很早的时候就被他这双眼睛所吸引，他一直在观察他，陪伴他，甚至在他懈怠的时候推推他，直到他终有一天实现他想要实现的梦想。

    可现在自己却要亲口告诉他，你不得不放弃了。

    凌曦不忍心说些什么，只是低头吻上他的眼睫毛。

    所有在这两年里一起经历的一切的一切，甜蜜的，苦涩的，五味杂全，全部都在那一刻全部都涌上了心头，夏风扬眼泪马上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他不想哭的，真的不想。

    他本来认为被万鸿背叛，已经是他最后一次流眼泪。

    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一起创业的伙伴因为理念不同而分道扬镳，甚至卷款跑路的，他没有为此一蹶不振的特权。

    世界上也每时每刻都有公司被收购、并购、重组、如果这是唯一防止白虎游戏就此消亡的方法，他也没有为止打滚耍泼的特权。

    大家都是这么理智，他不可以做那个哭着闹着不肯放手的小孩。

    他飞快地擦掉眼泪：我去美国，明天就去。

    第二天，夏风扬定了去美国的飞机，凌曦和孙晨宇也订了回中国的飞机。他两出来游荡的时间有点长了，不得不回去处理本职工作上的事情。两趟飞机登记的时间只差半个小时，所以就干脆一起去机场。

    值机，托运，安检一直都很安静，眼看夏风扬登机的时间快要到了，孙晨宇识相地借上厕所走开，留给他们两独处告别的时间。

    凌曦问：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夏风扬苦笑：都印在脑子里了，比找你要钱的时候还要详尽，只是没想到这次是要去卖公司。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纠结了。凌曦递给他一张名片：我在那边安排了同事接你，有什么进度马上告诉我。

    夏风扬还没回话，空姐已经开始叫登机了，他迅速地把一个东西放到凌曦的外套口袋里，说了句这个先还给你。然后扭头就往登机口走去。

    凌曦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内心涌起一阵莫名的慌乱。他不顾形象地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大叫：夏风扬，你这是什么意思？

    可夏风扬早已经进入了登机口，消失在茫茫的乘客当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初雪和狼外婆的雷。

    谢谢初雪，白漆方柱角的营养液。

    我回来了，之前生病了，还有为结局而卡文到现在才更新不好意思QAQ。

    第56章 记仇的猫

    飞机升上平流层， 脚下的班加罗尔城越来越小，夏风扬翻看着文件，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一点精神也没有。

    以前看电视， 总是看到那些走上绝路的人也是这么颓丧。他那个时候就会说：废物， 颓个毛啊， 不服气就给我站起来去努力啊。

    但身临其境，才发现努力没有那么容易， 努力也不一定有结果，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一屁股坐下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

    空姐送过来的飞机餐他不要， 咖啡也懒得喝， 只是心不在焉地东翻翻，西翻翻，左看看， 右看看， 一张小纸片猝不及防从笔记本里掉了下来，他捏起来一看， 原来是自己以前用过的名片。

    [夏风扬， 白虎游戏联合创始人， 开发总监]

    他用手指轻轻抚摸上面的字，突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年，他就是拿着这张名片单枪匹马到处去拉投资的， 为了拿点小钱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譬如重操旧业当黑客，譬如要钱不成反被压这些不堪回首的经历此刻却全部变成了弥足珍贵的回忆， 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虽然很弱鸡，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凌曦一定也是喜欢那个时候的他吧， 如果看到自己这副颓丧的样子，一定会嗤之以鼻吧。

    不想卖掉公司。

    不想卖掉公司。

    这样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剧烈，可有什么其他办法呢？昨天想了一个晚上除了黑眼圈深了点完全都没有想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再想下去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不行不行不能觉得没有结果就不想，何必不做一下最后的尝试？

    夏风扬天性乐观，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二货，不是和伤春悲秋结缘的人，想通了就和打了鸡血似的，满脑子只有吃饱饭干活的念头，于是对着远去空姐叫：美女姐姐，我要咖喱饭，咖啡！

    空姐只好又把车推了回来，无法理解这个刚刚像蔫了的黄瓜似的男人，为何画风转变得这么快。

    万鸿把股份卖掉了以后，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有太阳的时候晒晒太阳，没太阳的时候看看电视，话不怎么说，也很少搭理人。

    万玲有点怕他长时间这样下去会得自闭症，于是给他买了一只蓝白色的英国短毛猫回来作伴。

    这种猫长相好看，性情活泼可爱，还特别会卖萌。虽然万鸿嘴上不说，但能看出来他挺喜欢这只小猫的，有时候看到它蜷缩成一团窝在万鸿的大腿上睡觉，总有种一辈子就会这样平静过去的感觉，然后一觉醒来，发现猫老了，他也老了。

    可平静的日子也总会出现点意外，有一次万鸿的轮椅不小心碾到猫的尾巴，它惨叫一声跳开了本来以为伤疤好了就没事了，没想到这只小猫还挺记仇的，秉承着万鸿给的食物它不吃，万鸿给的玩具它不玩，万鸿呆的地方它不呆的三不原则，玩起了对立。

    眼看这小猫总是炸起毛来对万鸿龇牙咧嘴的，万玲有点无奈了：要不还是把它送人吧。

    再这样下去，真不知道猫蛋疼一点还是她哥蛋疼一点。

    万鸿却说：留下吧。

    可是

    做错的是我，他不原谅我也是正常的。

    这句话让万玲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他应该不是指猫吧？而万鸿后面说的话也验证了她的预感：股东大会快到了吧，夏风扬最近在做什么？

    我听说他们现在不得不引入乐动游戏当白衣骑士，可能会通过被收购的方式来获得他们的支持，风扬一直还在美国谈判呢，没想到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不知道最后会不会出现什么奇迹。

    万玲的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惋惜，其实她这段时间都有偷偷和公司里的人联系。虽然他们兄妹已经和白虎游戏的存亡没有关系了，但是她明显还是不想公司就这样易主的。

    而她的哥哥今天突然提起这件事，心情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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