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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世:波澜微生——渐至佳境(11)

    果然周隐敲了两下,没有动静,也就识相地退下来,服侍微生穿戴洗漱好,就等在门外了。

    微生时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床上乘意四仰八叉地占了整个床,衣服都没怎么脱,就直接睡下了,还雷打不动地发出浅浅地鼾声,微生时伸手在乘意脸上拍了几下,乘意就悠悠转醒,到不是微生用了多大的力气,不过是刚刚用凉水泡过的手惊得乘意陡然清醒。

    醒了?快点,就等你了。微生坐到一边,看着乘意随意扒拉了两下,便又是一副丰神俊朗的公子哥模样。

    推门而出,乘意跟在微生后面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周隐在前面带路,微生时和乘意走在后面细细地打量着整个府邸,因是夜间,雕梁画栋,曲径通幽,贵气的十分隐晦。

    还没踏进靖芷苑,浓郁的酒香就招摇出来了,乘意循迹快步踏入了靖芷苑,顺着青石路往前走,知府明昭已经在檐下等候,一个主屋大小的屋舍,却是做了凉棚的模样,四周竹帘半卷,帘下的玉铃铛在夜色烛光中泛着半透明的光泽,十分抢眼。一张长长的桌子能坐下十个人,玉盘珍羞,琼浆玉液,富庶的江南就在这一桌之内了。

    微生时也没有落后太多,紧随乘意而来。

    不知侍郎大人和乘意公子休息可好,可还适应。明昭迎上来,表现得没有太过谄媚,只是得体又热情,让人觉得体贴自然,明昭年过四十,可那一身的儒雅气质可以想见年轻时的明昭是个怎样的风流才子。

    很好很好,知府府上的床是我这半年来睡得最舒服的床了。乘意上前,亲昵地拍了拍明昭的肩膀,同知府走到桌旁,拉开右侧第二个椅子坐了下来,微生时也朝明昭颔首致意,随后拉开右侧第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这样知府大人就坐上了正面主位,知府大人的文侍便在左边第一个位置也就是微生时对面入座,其次是明昭的长子明琅,长女明璍,次子明琓。再没有别人。

    今日两位大人舟车劳顿辛苦,下官就自作主张拒了其他官员,只带了下官的文侍贾阵,明昭转向贾阵,贾阵颔首致意,和下官的子女们,他们都想见识见识,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吩咐他们,侍郎大人如此年轻,想必你们年轻人之间交流一定更为方便。在落座之前他们也一致行了礼。

    是,知府大人实在贴心,今日确实没有精力再见其他人了。众人没有动筷,乘意就先撂了一个葡萄。

    微生时转过头看着他,如果眼睛会说话,那一定是:你没有精力你滚回去待着,别妨碍我工作。

    嗯?这个季节的葡萄竟也这样甜吗?乘意又揪了两个放在微生时手上。

    这是今日早晨小妹亲自去月下山庄去摘的,整个江南就那里的水果长得最好了。长子明琅把面前的荔枝往乘意跟前推了一些,笑嘻嘻地看着乘意和明璍。

    那真是辛苦明小姐了。乘意吃了一个荔枝也不错,又塞了一个给微生时,他送什么,微生时便吃什么,也不搭话。

    不辛苦,如果乘公子有兴趣,也可以亲自去采摘,那里风景也是极好。明璍落落大方含着明媚的笑意,侍郎大人也可一同前去。

    众人都望向微生时,微生时手上剥着荔枝,我吃这样现成的便很好。乘意听着是拒绝的意思,明璍听着却准备明日再跑一趟了。明昭一直听着,并未插话,气氛却是十分融洽,他自知他这些子女十分优秀,长子长女都随他,天性自由,热情开朗,而次子虽然内敛了些,办事却比他这个四十多岁的父亲还要稳妥。

    席间,微生时几度想问问扬州水利工程的情况,却都被乘意谈天说地的热烈兴致压了下去,碰上明琅明璍两兄妹,三个人凑在一起,都能说尽江南风光了。明昭和贾阵也能时不时地插上两嘴,只有微生时和明琓没有参与到讨论话题中,听到有意思的,抬头望一望,有时二人目光交汇,是默契又无奈的相视一笑。

    好了,今夜多谢知府大人款待,往后也叨扰了。微生起身致谢,乘意的酒还没喝完。

    哪里哪里,侍郎大人见外了。对了,相关事务小儿明琓随时待命。微生时听了一副了然的表情。

    我还没吃......完,乘意还不想走,微生时回头面无表情的瞟了他一眼,便放下筷子闭了嘴。

    夜凉如水,四下寂静,乘意和微生时顺着亮着的灯笼慢悠悠地晃着回去。

    微生时一直不吭声,乘意也有些不知所措,我反思,我不该...至于不该什么,乘意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

    没什么不该,你来江南是游山玩水,结交会友的,与我不同。微生时这样说心里便有怒意,他当初就想独自下江南,早日解决眼下的事情,可现在乘意偏偏又请朝廷在他身上加了个担子,实在不爽。

    没错,我就是来交狗肉朋友的,我一点也不想管这些事情,你自己看着处理就是,反正你从来也不听我的意见。乘意说到这里,也是怨气颇深,一直以来他对微生时的照顾可以说是卑躬屈膝,随叫随到,而在这陌生的江南要凭空找一个人,不借助外人的力量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乘意认为他认识越多的人,得到的信息也会越多,即使不是每个人都是有用的,可是谁也不能判定谁是有用的。而微生时更倾向于先去确定一个人的价值,再决定是否结交。

    乘意说完那一番话,快步走了,留下微生时一人在黑夜中站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不紧不慢地走了回去。

    ☆、坠入廿四河

    微生时回来时,乘意已经紧闭房门,在听到微生时关门声后,乘意熄了灯躺在床上,极其烦躁,他觉得自己还挺委屈的,千里迢迢来到中央帝国为他,又舟车劳顿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江南也是为他,挡了无数的刀子,想了无数的办法让他接纳自己,如今不过稍稍饮了些酒,吃了些肉,谈了些天......总之稍稍放纵了些,那之前的好便全都抹掉了。虽然越想越气不过,但后悔的情绪也在悄然滋长,微生那样别扭的性子,明天要道歉的还是自己。

    微生时独自走了一路直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都是面无表情。然而面无表情不代表心无波澜,他这半年以来放肆惯了,不管做什么乘意总是站在他身后,一切麻烦事,破事的善后都是乘意悄悄做了,他也知道,只是他习以为常了,他忘了,喜欢乘意这件事一直是他单方面的事,而乘意也许只是拿他作朋友,又因为救命之恩,总是对他多加维护。这一点让他产生了错觉,让他恃宠而骄,让他忘了乘意是个随时就可以消失的人。

    一个黑屋子,两个清醒人,还有无数理不清的,缠绕在一起的过往。谁也看不见那颗眼角滑落的泪滴,渗进松软的锦被里,查无踪迹。

    这滴泪的到来事隔经年,从与世隔绝的崖底离开后,经年的孤独与无助,经年黑夜中的无声无眠,经年独自应付的洪水猛兽,经年承受的不可承受之重,经年之后得而复失的惴惴不安......

    都在这滴眼泪里化解开来,飘散在半空中,如阴云密布压在微生的梦境中,难以沉睡,难以清醒。

    清晨,梦境中的阴云飘到了现实里,空气中飘着细不可见的雨丝,明家的两姐弟也早早地出动了。明璍一袭鹅黄的百褶仙群,一把白色水墨画卷印着的油纸伞,朝着月下山庄出发。

    明琓也早早起身习剑,一身干练,在周隐传话之后,拿了把大伞在府门处静候。

    微生时也很早的清醒,在脑海里理了一遍今日事务,毫不留恋地离开床褥,带着一身清爽坚定的气息,力量满满地出门去了。

    明琓远远看见微生孤身一人走来,没有一个侍卫,甚至没有一把伞,比起初见时的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今日好像突然多了一股振作入世的强硬气势。

    因为平羌完完全全负责找人的任务,而乘意又一直待在他身边,所以他也一直没意识到自己身边缺了一个侍卫,不过今天的明琓很恰巧地替补了这个位置。

    明琓利落地行礼,简单地问候,跟在乘意之后上了马车,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雾蒙蒙的雨帘掩去马车渐行渐远的踪迹。

    乘意在微生时关门离去时,就有感应似的清醒过来,只是他一直躺在床上没有动作,过了些时候,见野望进来,才懒洋洋地从床上挪到了坐榻上,依旧提不起精神,只是打开了窗户,撑着脑袋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和渐起的风。

    另一边,明璍已经提着裙摆到了月下山庄,时辰尚早,庄园里除了忙碌的匠人,还未迎来任何一位客人,明璍轻车熟路地走进曲折回环的葡萄廊,廊下尽头,山庄的主人一袭红装,白色的貂裘遮住大半个身子。

    月公子?明璍提着小竹篮,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遥遥隔着好几步的距离。

    月西楼闻声坐起,裘衣滑落到膝盖上,看着来人,一张精致地无可挑剔的脸和同样的清冽,一阵恍惚,明小姐又来了,不知道你是被这里的葡萄勾了胃,还是被这里的庄主勾了心呢?日日来此。月西楼还是同样的招蜂引蝶,口头得意。

    府上贵客很是喜欢,不过你这幅样子小心我日后告诉你的梨花姑娘。明璍脑海中浮现出微生时那张平静的面庞,和面前倾国倾城的月西楼比较起来,也不逊色。明璍虽然交友广泛,但平日最忌月西楼这样油嘴滑舌的公子哥,不过初次见面,机缘之下就交了底,相处起来也是十分轻松。

    你若是能找到,我随便你怎么说......月西楼收起膝上的裘衣,倒了杯茶给明璍。

    我可是一直帮你打听的,不过按你所说那样美貌又气度不凡的女子,如果真的在江南,应该不会找了这些日子仍然杳无音信。明璍把竹篮轻轻地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那看来是不在江南了,江北也没有,难不成戈壁也能养出那样的美人?月西楼咕咕囔囔,思考着下一站该往何方。

    你该不会昨晚在这躺了一夜吧,找人这件事,要随缘,你也不要太过勉强。

    我不勉强,就要有人来勉强我了啊。月西楼揪了三个葡萄又躺回靠椅。

    明璍瞪了他一眼,整个庄子的葡萄,偏偏摘她的葡萄,不如你回到初遇的地方,守株待兔。

    雨越下越大了,明璍被困在山庄里,陪着月西楼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马车行至念泗桥边停了下来,此时的天气已经不能不撑伞了,明琓撑起马车上他带来的唯一一把伞,向马车上的乘意伸出手,整个雨伞都倾向马车上的微生时。

    微生时扶着明琓的胳膊跳进伞里,并未淋到太多。

    这就是念泗桥?廿四河上念泗桥,微生时站在河边无念无思。

    是,这就是需要重新设计的桥,现在已经没有人走这座桥了。明琓站在微生时身边稍微偏后的地方,一身黑衣与微生一袭雾蓝隐隐融在这将至的风雨之下,只有一把橙明的伞十分显著地稳稳罩住二人。

    上去看看吧。微生时踏出一步,明琓手中的伞也跟着他往前移动,然而另一只手还是非常理性地拦住了微生时。

    这座桥随时都可能倒塌,沉入乱流中,何况风雨越来越大了。明琓长在江南,水性极好,但此中的风险实在无法预估。

    就是因为这样的天气,乘船更危险,雨季将至,情况只会越来越糟,还是尽早解决吧。你放心吧,我水性还不错。微生时也知道这是个不理智的举动,他往日并不会做出这样不稳妥的事,今日,说是赌气也好,说是急于求成也好,说是恪尽职守也好,说是不愿无功而返也好,都有。

    明琓没有再阻拦,只是默默地撑伞跟随。

    月下山庄里,明璍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气,沉不住气了,不行,我得走了。

    走什么走,雨这么大,山庄下去很危险。月西楼夺过她攥得紧紧的篮子,示意她坐下。

    现在再不走,雨越来越大,我就要被困在这了。明璍沮丧地坐了回去。

    困住有什么关系,山庄上下少说也有一百间屋子,还能没你住的地方?嘁~月西楼抬手拂向远方,一副败家公子无敌有钱的模样。

    我在你这里住一晚,我还有名节吗?你月公子是什么人,我可不敢招惹你。明璍白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说要离开的话。

    天不如人愿,风雨肆虐,愈演愈烈,在廿四河上显得尤为明显。念泗桥是廿四河上最长的桥,联通桥两岸最繁华的两个地界,地位尤其显著,微生时走了一段的路程,仍然没有到达桥心,他站在桥边看了看结构材质水位一些有用没用的,很快,他就感受到了惊涛拍岸的力量,一次两次,连桥上都开始有震感,微生转过身去,当机立断:

    用最快的速度带我回去。

    话音未落,一轮接着一轮的拍天巨浪席卷而来,明琓揽过微生时,轻点足间,然距离实在太长,石桥的崩离轰然而下,没有借力点,光靠轻功并不足以回到岸边。

    抓紧我,只有这一段路程,我们游到岸边就安全了。明琓紧紧握着微生时的手腕,在距离岸边二十多米的地方,双双落入了混浊翻腾的廿四河中。

    雨势不减,街上的行人不多,只是看到了念泗桥的倒塌议论了一阵,又事不关己地散去,只有岸边的车夫看着二人落入河水之中,急地团团转,大雨朦胧了眼睛,见河中的人消失了踪迹,立刻转头跑向衙门。

    此时翻腾的河水中,二人却是十分清醒地往回游,明琓幼时曾被师父在这样的天气丢在河心,所以这段距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而微生时也是真的水性不错,虽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借着明琓的力,也是十分清醒的往回游,只是大雨直下,狼狈了些。

    一段不长的距离,在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环境里,显得无比漫长,在触摸到河岸的那一刻,微生时终于还是没能撑住,晕了过去,许是脱力,许是寒冷,不省人事地往下沉。明琓第一时间就感受到胳膊上力量的缺失,一把横捞起微生时的腰肢,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微生时送到了岸上。

    ☆、药浴治百病

    这时衙门上的人也火速赶来,不过什么忙也没帮上就被遣回去了,告诉父亲,并无大碍。明琓把微生时抱上了马车,此时车夫在众人之后拿着两条毛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明琓接过毛毯,一条把微生身上大致擦干,另一条又把微生裹得像个粽子。自己用湿毯子大致擦了擦,驾车疾行而归。

    到了府,明琓又直接一路把人抱到了府上医者处,众人见了,皆是惊愕,不知其故。

    其间明琓也一直没有派人通知乘意,直到野望在外面把听到的七嘴八舌,禀告乘意,他才不敢置信地从软塌上消失,出现在微生时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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