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苏越,
直到家长的队伍全部入场,才从台上下去没多久的年级长又重新站回了主席台中央。
年级长下台一趟,再上来时就换了一副神情,一改先前宣誓时的慷慨激昂,神情里带了些难言的感慨,就连眼角的皱纹也攒满了深深浅浅的温和。
我相信现在同学们的内心都是惊讶的,都没有猜到自己父母会来到学校,那是因为今天在百日宣誓的同时,我们也将举行高三年级的成人礼活动。
而在这个高中三年仅有一次的日子里,我们希望每一位同学都能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度过。
每个人的一生就像一趟一去不回的航行,刚起步时总觉得前程悠远,还有许许多多可以肆意挥霍的日子可到头来,也就只有这么一场青春,一次成人。
一旦迈过这道门槛,来路漫漫,往后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十八岁是一个特殊的岁数,它甚至是独一无二的,高考、成年、青春的尾巴许许多多,里面承载着太浓,太丰富的意义了,它将会是你们每个人人生的新起点。
而在这个意义非凡的日子里,我想,无论是学生们,还是在场的每一位家长,应该都有些话想要和彼此说吧。
年级长嘴角噙着一抹祥和的笑意,含笑说完了他台词中的最后一句,现在,时间都留给你们了。
从年级长重新上台发言开始,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尾声,秦苏越一直看着操场入口的方向,眼神一瞬不移,似乎还想从那片杳无一人的空地上再捕捉到什么身影。
然而并没有。
什么都没有。
秦苏越的眼神不着痕迹的一暗。
身后却倏然传来一道安抚的嗓音。
虽然你妈妈她没有来,但你也别太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她那脾气,你应该比我清楚。
秦苏越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回过头。
陈轩薏迎上他惊异无比的目光,什么也没说,反而比他还稀奇的反瞪回去,看什么?有什么话我不早在你生日那天和你说过了?难不成还要我再给你重复一遍?
秦苏越一瞬间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丁骁炜心底的震惊并不比秦苏越少几分,甚至更加溢于言表。
他先下意识往前看了一眼,然后才转过头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稳当当站在他身边的陈轩薏,阿姨,你这是
陈轩薏理所当然地接过话,我来陪你过这个成人礼。
一霎那,丁骁炜愣在原地。
他像是被突然拔掉了电源的某种机械,一瞬间脸上所有情绪都消失了,一动不动,宛如雕像般看着面前的这名女性,过了不知道多久,眼里才缓慢的涌上一丝错愕。
陈轩薏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目光的变化,我觉得吧,这种活动,就像刚才你们老师说的那样,这辈子就这么一次,大多数家长只要不是实在抽不开身的都来了,候场的时候我还听见一个家长说他是昨晚紧赶慢赶飞回来的,就为了赶你们今天这个成人礼。
你这个算是稍微特殊一些的情况,但也没特殊到哪去,有些话穆青不和你说,我就来和你说。
丁骁炜动了动嘴,却没有声音,所有的话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空气在刹那间变得非常稀薄,同时又有某种东西在逐渐不受控制的粘稠滚烫,牢牢卡在他的喉咙里,仿佛血管里忽然掀起了一场浩瀚海啸,转瞬将他淹没在无边浪潮里,心脏被重重包裹在冲刷的洪流中。
他挣扎了半晌,过了好一会,才从喉咙底挤出低低的一句,您说。
陈轩薏慢慢地说,这些话我以前也和小越说过,现在我拿来和你再说一次你们长到这个岁数,着实已经不小了,在这之前,很多事情都是父母来替你们拿捏决断,那是因为我们觉得你们那时还太小,在一些事情上看的还不够全面,如果让你们自己贸然做出决定,事后十有八九会后悔。
但现在不同了。
周围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每一对家长与学生都在说这些大同小异的话,陈轩薏的声音融入其中,乍一听,似乎只是泯然众人矣。
可丁骁炜知道,不一样。
他们的位置在整个队伍的最后方,四面空旷,一时连风声都几不可闻,因而衬得陈轩薏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缓,你们已经成年了,在法律上已经完全拥有自主决断的权利,与此同时,你也要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负责,父母能替你们做的已经都做了,接下来就是你们自己的路了。
做出决定之后就不要再后悔了,要往前看,陈轩薏郑重其事的拍了拍丁骁炜的肩,自己选择的路,就要自己好好的走下去。
操场上的低语逐渐大了起来,像这渐次澄亮的天光,不断有家长用力拥抱身旁自己的孩子,不知从哪里传来隐约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将氛围渲染的感伤而压抑。
陈轩薏说完之后就直接松了一口气,一转头正好看见旁边一对紧紧相拥的父女,犹豫了一下,抱一下这个应该不是必须的吧也太肉麻了。
她稍微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什么,但如果你也想的话,我也
想什么想,就在陈轩薏剩下那个可以即将脱口而出时,一直在前面默默无声的秦苏越突然插话道,你看他那是想的样吗。
陈轩薏嘿的一声,你又知道了?你属蛔虫的?
我说他不想就是不想,秦苏越顶回去,我是他对象,我说了算。
原本该以感动煽情结尾的一场谈话就这么给秦苏越搅合了,陈轩薏最后光顾着和后者斗嘴,连家长退场的通知都没有听见,最后还是被前面的家长提醒了一声,才拎着她冰凉的椰奶气冲冲走了。
等到家长们重新被带出操场,校领导又就此进行了一番例行发言,这场和百日誓师一起举办的成人礼才算是终于落下了帷幕。
从操场退场时,还有好一部分人没有从之前的情绪中出来,回教学楼的路上还下意识往校门口的方向看,在确定门前已经没有自己熟悉的身影后,才又默默把头扭回来。
上楼的时候,秦苏越特意落后几步,等着丁骁炜慢吞吞的赶上来,我妈的鸡汤有那么感人吗?
丁骁炜抬头看他一眼,没回答,光反问了一句,这会又精神了?
那当然,秦苏越坦言道,看你笑话我时时刻刻都有精神。
三班退场走的是操场的西出口,后面还跟着两个班级,身边源源不断的都是人,丁骁炜瞪着站在两步开外的秦苏越,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把这家伙纵的没边了。
啧啧,这眼神,站在楼梯口容易挡着人,秦苏越一挑眉,往一旁的走廊退了步,这么凶啊?
后半句他光做了个口型,无声的,但那点意犹未尽的味儿却都攒在眼里,隔着人群也分毫不剩的递了过去。
丁骁炜喉结一动,紧跟着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攥住秦苏越的手腕。
两人挤挤挨挨的退到角落里。
撩上瘾了?丁骁炜咬牙切齿,光说不做啊?
秦苏越没动,只下巴往一处偏了偏,学校的监控又不是摆设。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僵持了片刻,半晌丁骁炜用力一拽秦苏越,扭头就往楼上走。
秦苏越由他拽着,也不在意过道里旁人打量的眼光,问,缓过劲了?
真的?
别啊,我这不刚有点精神。
丁骁炜,秦!苏!越!
秦苏越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事情比较多,更新时间都会比较晚,非常抱歉。
感谢阅读!
第七十四章
百日宣誓之后就是三月。
按照年级上的安排,几天后就是市级一模。
但就在这个人人不敢稍松一口气的紧要关头,好巧不巧,秦苏越病倒了。
早上秦苏越那副病蔫蔫的模样刺着了丁骁炜的眼,中午才吃过午饭,丁骁炜就火急火燎的催着秦苏越喝感冒冲剂,之后立马把人赶到床上去躺着休息。
秦苏越为此还拿这事打趣,这么紧张干嘛?病也不病在你身上。
丁骁炜一把把他摁进被窝,拉高被子盖住两人,病我心里了闭嘴睡觉!
说实话,在这之前秦苏越就没把感冒这种小毛病当回事,这次要不是丁骁炜格外上心,他最多也就喝两包板蓝根凑活一下就这还得看他想不想得起来。
然而下午一觉醒来,秦苏越额头上那点没退下来的温度依旧毫无变化,体温计一量还是三十八度七。
丁骁炜看着体温计上那一小块电子屏,眉头下意识皱起来,为什么还是这个温度?
秦苏越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还没醒神,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过一会才说道,我怎么知道。
三九感冒灵难道不是退烧的吗?我记得我以前喝这玩意就能好啊。
谁知道。
要不下午请假去趟医院吧?丁骁炜盘腿坐在床沿,和在衣柜前换衣服的秦苏越商量,吊水好的快一点。
秦苏越拒绝,不要,没力气,我不去。
最后医院还是没去成,打吊针花时间,秦苏越不爱对着一片白惨惨的走廊墙面发呆,并且声称消毒水的味闻得反胃,非要他去只会加重病情,硬是让丁骁炜打消了这一念头,老老实实去学校上课。
只不过包里多了一板新买的退烧药片。
晚上,丁骁炜刚裹着一身水汽从浴室走出来,就见秦苏越身上披着件外套,从隔壁溜溜达达的走过来,掳走自己的枕头,转身又要出门。
丁骁炜眼疾手快,迅速堵住卧室的门,警惕问,拿枕头上哪去?
秦苏越,我去隔壁睡。
?!秦苏越话音刚落,丁骁炜先是心头一惊,立即条件反射的将自己最近做过的种种事情过滤了一遍,在再三确认没有干过什么混事后,才斟酌着反问,怎么突然去客房睡?
秦苏越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因为我感冒了啊。
丁骁炜在门口僵立了两秒,在秦苏越推开他准备往外走时及时回过神,囫囵一下把人从身后搂进了怀里,中午怎么没见你这么讲究?感冒还要分床睡,不行。
白天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一到晚上感冒的症状就逐渐严重了起来。秦苏越四肢酸软,身上没多少力气,丁骁炜和只八爪鱼似的往他身上一挂,他几乎连手都要抬不起来,就你这爱动手动脚的毛病,我和你躺一块,明早一准俩唔!
丁骁炜二话不说,掰过他的头直接亲了上去。
!
秦苏越没想到这人还真这么不分轻重缓急的亲上来,一惊之下下意识咬紧了牙关。丁骁炜也不急,他把人转过来,扣着手腕摁在门背上,另一只手钻进衣摆缝隙,还带着水汽的胳膊环过秦苏越紧窄劲瘦的腰,衣衫下面的背脊笔直像一竿竹,到了后腰处沟渠似的陷下去一截,丁骁炜就在上边不轻不重的一揉。
秦苏越上半身瞬间反弓起来,腰背如同安了弹簧般猛地往后让,肩膀砰的敲在冰凉坚硬的门板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手给我拿开!
丁骁炜就趁着这一瞬间,撬开防御,长驱直入的闯了进去。
秦苏越,
艹。
过了足足好几分钟,丁骁炜才心满意足的松开他,末了似乎还有些不满意,又在秦苏越被亲的红润的嘴唇上咬了一口,这才从他身上起来,行了,该传染的现在也传染了,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吗?
秦苏越一枕头呼到他脸上,滚!
最后秦苏越还是没能如愿以偿溜去他的小客房,丁骁炜不顾反抗,把人抱起来直接扔到了床上,在秦苏越试图爬起来的时候,直接整个人压了上去,客房的空调暖气功能坏了,别过去了。
秦苏越把枕头挡在两人之间,只有一双眼睛从边缘露出来,你又知道了?
这是我家,我当然比你清楚。
那我去年开怎么还好好的?
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成功把你拐|上|床。
两人对峙似的僵持片刻,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后,秦苏越忽然眉梢一皱,脸上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丁骁炜把枕头扒拉下来一点,脑袋凑过去一些,呼吸热热的扑在脸上,老实睡觉,行不?
秦苏越面无表情,那你现在别顶|我。
哎,有什么关系,顶|顶更健康嘛,丁骁炜被戳破也不尴尬,干脆明目张胆靠过去,脸上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要不现在来一发?亲测睡前多运动有助眠功效哦。
秦苏越威胁的比了个剪刀的手势,有本事你试试?
怎么这么暴力,最后舒服的不还是你,丁骁炜下意识缩了缩,但随即不顾秦苏越的反抗,硬是凑过去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这才利落的翻身到床头柜关灯,行了,不逗你,睡觉。
其实丁骁炜也不是不清楚秦苏越在顾虑些什么毕竟现在已经到备战高考的最后阶段了,无论自愿还是被迫,每个人都已经全身心投入到复习当中,他是不想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候把感冒传染给他。
而丁骁炜对此给出的回复则是,一个吻。
但最后,事情还是朝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了。
第二天一早,等到丁骁炜醒来时,已经比往常的闹铃晚了整整十五分钟。
延时闹铃已经响到第三遍了,丁骁炜从枕头底下摸过手机,在眯着眼看清时间后,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我靠!怎么就这个点了?
他飞快窜起来找衣服,一回头就看见向来比他起得早的秦苏越还躺在床上,立即走过去喊人,阿越,醒醒,快六点四十了。
秦苏越没动,大半张脸都闷在被子里,只声若蚊呐的哼了声,等等。
丁骁炜一霎没听清,什么?
但下一秒,他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马上从床边凑上前,小心翼翼的把秦苏越的脸从被褥中拨过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秦苏越的眉心无声拧成了一道死结。
直到上课铃打响的前一秒,丁骁炜和秦苏越才前后脚走进教室。
更准确的说,是丁骁炜拽着秦苏越走进了教室。
讲台上的值日班干看着两人走进来,低头把本子上刚写了一笔的名字涂掉,您二位要是再来晚一点,马上就要榜上有名了。
陈宏远,稀罕啊,骁哥你们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丁骁炜皱着眉,出了点事。
哟,起晚了?
肖宇从一摞课本后抬起头,把不声不响在座位上坐下的秦苏越打量了一遍,今天很冷吗?
还行。
那你裹得像个粽子?
秦苏越,你的错觉。
秦苏越的下半张脸几乎都埋在领口的围巾里,加上他说话时的语气又轻,其实是连内容都不容易听清的,但肖宇还是一瞬间就从秦苏越的话中听出了他的鼻音。
肖宇立刻敏锐的,苏越你感冒了?
嗯。
什么情况,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病就病了?
受凉吧,秦苏越低低咳了两声,小问题,过不了两天就好了。
嘴上说是小问题,但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秦苏越一年到头生不了几次病,这回突然被一场来势汹汹的感冒击倒,虽然他之前常年锻炼出来的身体底子一直都在,但想完全恢复元气,显然不可能如他口头说的那么快。
毕竟也有一部分积劳成疾的因素在里面。
白天的时候还勉勉强强撑得住,秦苏越虽然头疼欲裂,但还是一口气硬撑着吊到了傍晚,晚自习的时候终于熬不住了,第一节 课还没下课就嘭的倒在了桌子上。
肖宇被他这不打一声招呼的一栽吓了一大跳,差点以为人昏迷过去了,当场险些就要冲去医务室叫医生。
秦苏越赶紧一把拽住他,压着眉梢低声道,别一惊一乍的,我休息一会。
肖宇作业也不写了,紧张兮兮的观察他的情况,要不你还是请假回家吧?在这耗着你也难受,还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下课再说。
最后还是肖宇看不下去了,和看课老师打了声报告,提前下办公室去找雷婷,等到下课铃打响,这人已经拎着两张请假条风风火火的跑了上来。
我和雷哥讲了一下情况,她给开了两张请假条,让丁骁炜送你回去。
肖宇一叠声的催促着,甚至不等秦苏越从座位上起来,已经一阵风似的替他把背包整理好了,赶紧走赶紧走,再多看一眼你这吊丧脸我马上就要心肌梗死了,有病就赶快给我滚回家休息。
秦苏越,你他妈才吊丧脸。
吃了药再睡,丁骁炜端着温水坐在床边,手背轻轻碰了碰秦苏越的脸颊,乖,过来。
秦苏越整个人都埋进了熨帖温暖的羽绒被里,被子上还盖了一层羊毛毯,他从茧蛹似的窝里钻出来,床头灯的光晕宛如一圈圈氤氲的水波,给秦苏越苍白的侧脸漫上一层柔和的暖意,稍微冲淡了他身上缭绕不散的病气。
秦苏越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的嘟囔道,我傍晚不是吃过了吗?
丁骁炜把水杯和药一块递过去,不是一样的药片,这个治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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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长安和(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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