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莱微笑着跟沈俞涵道谢,沈俞涵见她明明眼里满是忧郁却还强颜欢笑的样子有些心疼。她刚来一院的时候还是个没什么临床经验的医学生,江莱只比她大两届,稳重又很踏实,是当时实习生的标杆。
沈俞涵容易情绪化,被病人气哭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江莱从来都是淡淡的,几乎没有生过气或是被病人影响,可以称得上是本院最佛系的医生。江莱对刚来一院的沈俞涵很照顾,在学术上也是倾囊相授,所以沈俞涵才会把江莱当做自个儿偶像一样的存在。
她心中最佛的江医生,现在整个人都颓丧了不少。眼睛肿着,应该是哭过。
沈俞涵无奈地叹气,她同样受过伤害,自然知道江莱这样死心塌地的人,如果分了手,这段日子可能都不大好过了。
学姐,虽然我没什么立场劝你,也不知道你和岑总发生了什么。但是人都得向前看不是吗?沈俞涵一边开车,一边望着后视镜里的江莱。她好不容易和江莱熟络了些,但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能讨论私人感情的关系,她担心说这些冒犯到江莱。
江莱嗯了一声,喃喃道:是啊,向前看。
好像很多人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都学会了向前看,江莱觉得她早该学会了。
早该学会了。
江莱回到家里,和以往一样,沙发上放着两本书,投影仪还没来得及关。岑谬喝水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和江莱的那个杯子是情侣款。
岑谬爱美,买的衣服挤满了几个大衣柜,化妆品也摆得洗手间满满当当的,但她走的时候一件没拿,江莱担心她离了这些过得不方便,但又觉得自己的念头很可笑,生活上的物件花点钱就能买,人要是想走又何必在意这点东西。
房间里到处都残留着岑谬生活过的气息。
江莱举步维艰,人在面临痛苦的时候或多或少有些逃避的意思,可不想面对也得强迫自己面对,江莱也懂这个道理。
她花了些时间,把属于岑谬的东西都收拾妥当,放在几个行李箱里。或许岑谬会回来拿行李呢?她存了个小小的希望。
但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你错过她两次了,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她看着那几个箱子,都是岑谬来过的象征。心里被挖空了一块,生活的热情和活力也被夺走了,只觉得胸腔填不满,连喘气都困难。
安静的房间响起抽泣的声音,很克制的哭泣,江莱紧咬着衣袖,把哭声咽进喉咙,只剩下低低的呜咽。
沈俞涵随意到了房关,随意踢了几脚,把脚上的鞋踢掉。工作一天累得要死,连看一眼被踢得倒翻的鞋的心情都没有。
还没来得及把灯打开,她被人从身后揽住腰。沈俞涵惊得差点叫出声来,身后那个人捂住她的嘴:晚上别叫太大声了,扰命。
沈俞涵把傅岐芝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你怎么进来的说到一半,想起是自己给她了把备用钥匙,于是改口道,没必要等这么晚,我今天真没空。
傅岐芝走到她面前,盯着她说:等了你一天,你就这个态度
沈俞涵受不了她装模作样:我能是什么态度?你白天还耍脾气呢啧,以前没见这么不讲理。
以前和现在又不一样。
沈俞涵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不一样,你也知道不一样。
都变了,物不是,人已非。要不是当年沈俞涵跟傅岐芝刚刚好当了那么一年半的同学,她们完全是两个世界、两个风格的人。
如今的纠缠不清,也不过是沾了那一年半的光。
有时候恨和爱是互通的,没有爱,恨也不至于持续。沈俞涵恨了傅岐芝多年,这种恨甚至影响了她的人生,恨一个人太久,也让她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她确定自己爱不上别人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性.冷淡。
沈俞涵迟迟不愿意再全心全意接受傅岐芝的原因就在于此。她的感情是残缺的,这种残缺令她爱无能,她仿佛被钉住,只能和亲手造成这份残缺的人在一起,因为她只对这个人能产生感情和欲念。
她总会想凭什么,以至于长出反骨,行为偏要和心中所想背道而驰。口是心非只是一个表现,口是心非背后,是她对于残缺世界重建失败的抗争。
如果连拒绝复合都做不到,她又怎么对得起当初一步步从阴霾里走出来的自己,又怎么对得起从自我否定中坚持努力活下来的自己。
傅岐芝抱着沈俞涵的手僵了僵,在她看来,沈俞涵眼底有星光,有大海,唯独没有她想看的那种神色。
又一次失败的试探。
傅岐芝感觉自己好似站在悬崖边缘,一头是象征着人间所有幸福的顶峰,一头是无尽的深渊。她靠着对那虚无的顶峰的憧憬,一次次掉进深渊,时而雀跃,时而绝望。
傅岐芝讨厌感情用事。
可还是忍不住感情用事地问:做我女朋友哪里不好了?
沈俞涵打了个哈欠,腰酸背痛的,累得眼睛都张不开:我现在就够好了。
傅岐芝脱掉了卫衣,只剩下里面的一件黑丝内衣。她抓着沈俞涵的手,引导着那双被消毒水洗得有些脱皮的手.摸向自己的胸。
说好今天的约,我还没同意要取消。
沈俞涵干脆地缩回了手:哎,行了行了,我真的累了,明天早班呢,要睡了。你有什么惊天动地地表白等明天再说吧
沈俞涵!
沈俞涵被她这沙哑的一声喊得有些心惊肉跳:你不怕扰民了啊?说完,见傅岐芝好像是认真的,眼眶都给憋红了,她只好叹了口气,你还想我怎么样?我只喜欢你,只想上你,但是我并不想谈恋爱。做炮.友就做炮.友,老想着转正是合格的炮.友吗?
傅岐芝吸了口:那你炮.友的义务呢?
沈俞涵:你欲.求不满啊?找别人去,我真累了。
其实我也累了傅岐芝侧过头,低声道,我能抱着你睡吗?
沈俞涵服了她了:你爱抱抱吧,炮.友也不是不能纯抱着睡。
傅岐芝这才笑得露出了两颗小尖牙。
第52章
某不知名山上有座不出名的寺庙, 看着像座佛寺吧, 寺里又没有和尚,住着一个道士,不伦不类的。这座庙还修得高,连香火都不旺, 靠着山脚仅剩的那点居民勉强度日, 早在几年前就有要垮掉的势头,也不知道怎么撑过这几年的。
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穿着改小的道服, 背上背着小背篓,从寺庙的后门窜出来,一路小跑去后山的田里挖土豆。
挖完土豆回寺庙, 爬过第一个山头,就看见有个人静静坐在峭壁的石头边上,脚下是上百米的悬崖,那人却丝毫不怕似的, 两条腿悬在外面还甩了甩。
小姑娘胆小, 光是脑补那人从峭壁上掉下去, 摔得血肉横飞, 就吓得腿软了。
小姑娘一边往后退一边大声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跳崖了!
坐在石头上的人回过头,冲小姑娘喊了一声:喂!我没想跳崖。
小姑娘退了几步, 听那人说的话后停了下来。从背影看不大出来, 但等她转过头,小姑娘才发现这人生得很是漂亮。她磕磕巴巴地说:那那那你坐那个上面干嘛?!这么高的地方,很危险啊!
看风景啊, 这里风景很好。
切,不要命!
小姑娘做了个鬼脸。
喂,那人从石头上站起来,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你们这儿哪有馆子吗?就是吃饭的地方,我饿了。
小姑娘撅着嘴:没馆子,有个庙可以吃斋饭。还有,我不叫喂,你别喂喂喂的。
哦,那好吧,我的名字叫岑谬,你叫什么名字?
王小草。
噗
你笑什么啊?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才像小草,你妈干嘛给你起这个名字啊?
王小草:我本来就没妈,我一出生我爸妈把我扔山上寺庙门口了,是王道士养大的我。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挺有缘的,我也没爸没妈。岑谬笑了笑,既然这么有缘,你帮忙带个路去庙里?
王小草背着小背篼:你跟我来,但是先说好啊,吃斋饭要给钱的。
你看我像不给钱的人吗?
你都要跳崖了,万一吃完就去跳了,我们上哪儿找你要钱去。
岑谬叹口气:你这小姑娘还鬼精灵的,我都说了我不想跳崖。
好吧,那就信你一次。
王小草走着走着蹦蹦跳跳了几步,想起来背后还有人在看,不好意思地一步一步规矩地走起路来。岑谬忍不住又笑了几声,小姑娘还挺有爱。
岑谬被小姑娘领到一个老旧的寺庙,寺庙破破烂烂的,应该许久没有修葺过。正殿里那座文殊菩萨的像掉了大半的漆,但雕刻工艺精致,不像是普通山野里常见的那类劣质佛像。
就算不信鬼怪神佛,岑谬还是朝佛像拜了拜以示敬意。
她拜完佛像,问王小草:你说寺庙里住的是道士,怎么供的菩萨?
王小草仰起稚嫩的脸蛋,学着老成的模样:你这就不懂了吧,我师傅说了,修逍遥道者不拘小节,有什么神就拜什么神,外教的神也拜,祖师爷不会怪我们的。
岑谬心想也不知道哪个神.棍,满嘴歪理:你师傅又是谁呀?
王小草:就是王道士呀,他把我养大的。她说完,跑到寺庙后院喊道,师傅师傅,做斋饭了,有客人了。
一个瘦小的道士挽着袖子,腰上还围着围腰,从厨房走出来:客人?有客人了?
岑谬打量了一下道士,这道士年纪六七十岁了,但精神气儿不错,瘦小精干的,就是没有仙风道骨。想想也正常,仙风道骨的道士哪里会住在寺庙里。
道长好。
岑谬向道士微微点头致意。
王道士笑得眼睛都看不出来了:这位斋主,是要留下来吃斋饭?
岑谬嗯了一声,却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坑了似的,怎么看怎么不太靠谱。
听说你们这儿可以吃饭。
王道士连声说是,然后举起了四根手指:四十块钱一顿,免费送支签。
岑谬:这儿还能求签的?
斋主别看我们这庙破,其实很灵的,以前也算香火旺盛,就是最近山里没人住了才没落的。 王道士拍了下王小草的头,楞着干嘛,还不快去给客人找根凳子坐。
王小草捂着脑瓜,给岑谬搬来了一张木凳。
来,请坐。
岑谬也不客气,坐下来揉揉腿,太久没运动,爬会儿山都累了。
她离开A市后也不知道去哪儿,漫无目的地到处走走停停。后来又随便买了张机票,飞哪儿她就去哪儿。
她是坐了班长途汽车来到这地方的,听说这边山里有座冰川很壮观。等坐到地方了,才发现自己买错了票,哪儿有什么冰川,全是深山老林。于是王小草才会看见她坐在峭壁的石头上看风景。
岑谬坐在山顶吹了半天风,竟然也觉得这边风景不错。坐在很高的位置,往往会想象一下掉下去的惨状,但岑谬挺无所谓的,她对死不死这件事有种异于常人的冷静。
这庙的斋饭难吃到了一种境界,不过岑谬还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多亏长期吃江莱做的饭菜,已经修炼了出来。她想到江莱,眼神黯淡了下来,同时也觉得这样挺好的,远离这样的自己,江莱会过得很好。
斋主,你是从外地哪个地方来的?
A市来的。
这么远啊?怎么想到一个人来这儿玩了?
岑谬摇头:坐错车了,就来到了这儿。
王道士点点头:这说明,斋主你和这里冥冥中有缘份吧,来,抽支签。
他递给岑谬一个已经被磨得有包浆的签筒,岑谬不信这些,但也不好不给人面子,所以随便抽了一支出来。
她看了眼签,签文写着:梦里看花莫认真,孤舟偏逢连夜风。是非难断心难安,一重江水一重山。
岑谬随手把签文递给王道士:这什么意思?
王道士接过签文仔细看了半天,然后摸了摸下巴:奇怪,你求的什么?
岑谬没回答他的问题:你就说这个签什么意思吧,我求的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这个签奇怪在哪里啊?
王道士点头:奇怪在于,四句话全是下下签,没一句好话。
岑谬:
王道士继续说:说你求的东西吧,就是梦里看花,不能认真。你之后的路会特别艰难,就像遇到连夜风的孤舟,被人误解和为难,注定困难重重,诸事不顺。
岑谬哂笑:那是还挺准的。
不过岑谬也没多把这签文放在心上,她不信求神拜佛可以帮助人渡过难关。
这种签我也不会解,大凶,王道士皱着眉,不过我可以推荐你去找我师兄妙祯法师,听说他现在是寺庙住持了,应该能帮帮你。
岑谬无奈:您不是道士吗?怎么师兄是和尚?
王道士嘿嘿一笑:修什么道不重要
岑谬以为他要说什么高大上的言论,却听他嘀咕:能赚钱就行了呗。
还挺实在的。
吃过饭,岑谬没打算继续留在这个深山老林里,离开之前,王道士叫住她:斋主,斋主,加个微信呗!
岑谬很久没打开过手机,主要是害怕看到江莱的消息,她婉拒道:不好意思,我不用微信。
王道士:没想到你一个年轻人,比我这老头子还落伍。算了,我给你写张条子。他扯了张符纸,在符纸背后写了个联系地址,然后把符纸递给岑谬,这是我师兄的联系方式,你要是碰上什么事儿,说不定能找他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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