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培志似乎是沉浸在了自己闻名世界的幻想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他的实验,说着他的理想。
岑谬觉得,或许疯掉的不只是实验里的人,还有面前这个。
秦培志转身看向岑谬:岑总,我说的对吧。学术无错,这个实验成功,我可以帮助更多的人。但是在这之前,总有人需要牺牲的。
岑谬摘下口罩,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
你都说我们这种人控制不住自己,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不会,你怕江莱不要你不是吗?你要是成了杀人犯,江莱那么正直的一个人,她还会愿意和你在一起吗?
对了,那天我确实撒了慌,想看看你反应,事实证明你和江莱感情还是不错的,没受我的影响。但我也说了句实话,你和江莱不合适,你和她在一起只是在吸她的血,消耗她的精神。
你们这种人,本质是没得救的,看再多医生也没用。
第49章
江莱洗完澡, 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 看到快十一点,岑谬还没回来,她给岑谬打了个电话,没打通。岑谬不接电话的情况很少, 江莱又连打了好几个, 还是没人接。
江莱有些着急,心头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超市离公寓不远, 按理来说买个东西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她换了身衣服,出门去超市找人,还没到门口, 门锁被人打开了。
开门的是岑谬,但头发被抓扯得很乱,脸上青了几块,嘴角带着血, 衣袖和裤子都破了。她手里拿着把铁锤, 锤子上还沾着血。
江莱愣了愣, 随即心头一酸, 把人拉进屋子,关上大门。
怎么回事?谁打的你?
岑谬没说话, 手背擦了下嘴角, 嘴皮破了口,还有些疼,她不由皱了眉。
江莱深吸口气, 急道:伤哪儿了?!
没事
岑谬把江莱推开,走进洗手间。脱掉外衣,打开热水,面无表情地冲洗着身上的印子。
青一块紫一块的,似曾相识的痕迹。怎么都洗不掉。
江莱推门进了洗手间,她看着岑谬身上的伤痕,只觉得触目惊心。岑谬本来就白,有时候江莱手指稍微用点力,就能留下一条红色的印子。所以岑谬现在身上的伤口很明显,明显到江莱眼眶通红。
岑谬撇开头,咬咬牙:你先出去,我现在只想一个人。
你
岑谬闭上眼睛,压低声音:求你,让我一个人。
江莱手指屈了屈,终究还是退了出去:好,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岑谬开着花洒,水从头浇到脚后跟。伤口隐隐做痛。她曲着腿蹲在地上哭起来,水流声很大,正好盖着她的哭声。
她拿秦培志没有办法,并没有什么法律能够让这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而秦培志也说得没错,她也不敢伤害人。岑谬从咨询室落魄地跑了出来,秦培志也没有阻拦她的意思,似乎一切都在他得把控中。
如果报警,岑谬不确定游林警官是否和秦培志是一伙的,那样报警也没什么作用。正当她束手无策的时候,被人从背后一脚踢倒在地,痛得她好半天才缓过来。
紧接着,有四五个人围着岑谬,用棍子打她,用腿踢她。事情发生得很快,岑谬还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抱着头保护自己。
隐约听到有个人说:替你爹教训你。
岑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握紧手里铁锤,抓住机会,使劲往其中一人的膝盖处砸了过去。
趁那人抱腿大叫的空隙,她从几人中挣脱,挥着锤子在空中随意乱舞了几个,大概是砸中了某个人的脸,敲断了那人一颗牙,血就溅在了锤子上。
那五个人看岑谬柔弱,以为好欺负,却没有想到岑谬反抗得这么激烈。
当然,反抗得越激烈,围攻也会更激烈。五个人重新追了上去,抓着岑谬的衣服和头发,企图把她按在地上
岑谬都快忘了自己怎么跑掉的,那五个人大概是被花钱买来教训她的,又大概是岑玉贵没那么多钱请人卖命,所以那伙人见岑谬不要命的反抗,拿着锤子尽往要害的地方反击,就不敢再动手。
打一顿和出人命,还是有区别的。为那点钱把自己弄进监狱,不值得。岑谬在他们犹豫的当口拼了命地逃走。挣扎时还没觉得痛,等安全了,才发现浑身是伤。
岑谬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打成这样子了,她童年时自卑又扭曲,自卑得过头,又体现为自尊心强。她很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被打,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多不堪。
偏偏江莱看在眼里,虽然不明说,但那眼神中偶尔流露的同情还是会刺伤岑谬的自尊。
刚刚江莱又露出了那样的神情,岑谬突然觉得她的人生就是场轮回,无数次地在重复着过去,那是她努力摆脱也未能摆脱的困境。
她弯曲成一团,哭得眼泪再也流不出来,才关掉水,擦干身上的水珠,换上睡衣,假装无事发生地回到房间,睡在江莱身边。
江莱挪了挪,翻身把岑谬抱住,抱得很紧。
岑谬觉得太累了,有好多话想说,但累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也没有力气去回应江莱的拥抱。她想她或许会找办法把岑玉贵送进监狱,或许也请几个人打他一顿以牙还牙。
但对于这个血缘上的父亲的报复,并不能治愈她内心的伤痕累累。有些东西缺了就是缺了。
已经崩塌的世界一点点地拼凑好,那也是千疮百孔,恢复原状太难。她从始至终都紧紧抓着江莱这根救命稻草。像藤缠树,借着大树的根干生存,会把树也缠死。
岑谬想逃避问题,想永远躲在江莱的温柔庇佑之下,江莱也一定会纵容她的。内心世界塌了也无所谓,她还有江莱撑着。
可秦培志的话最终动摇了岑谬,他不是什么好人,但说话一针见血。岑谬这半年来很依赖江莱,就像是寄生在江莱血液里一样,靠江莱的温暖和关怀活着。
很偏激,很极端。离了江莱,岑谬可能连好好生存都困难。过去岑谬一直没有正视这个问题,她没想过离开江莱,她习惯了夜里惊醒时钻进江莱的怀抱。她把江莱当一味良药,实际上她只是在消耗江莱的能量。
江莱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不放心。
遇到了抢劫的人,我已经报过案了,没事。
岑谬想抱江莱,但只是抓紧了床单。
我去拿药箱给你擦药。
别去,我太累,想睡了。
这怎么行?你浑身都是青紫色的伤,明天你跟我去趟医院,做做检查看哪里有
真的不用,你别这么紧张,我自己心里有数。
岑谬心烦意乱,和江莱说话语气不自觉地显出几分不耐烦来。
话说出口,岑谬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些恶劣,正想道歉,反而是江莱给她认起错来:对不起,是我着急了。
岑谬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把手放在江莱腰间,闭上眼打算睡觉,但即使身体非常疲惫,她怎么也没办法进入深睡眠,噩梦一个接一个的袭来。
凌晨,岑谬从床上坐起来,满身冷汗。
她意识是模糊的,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她从床上下地,光着脚丫走了出去。
客厅和厨房的灯都是关着的,岑谬在客厅站了会儿,又转身进了厨房。她从厨柜里拿了一把刀,划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钻心的痛,血沿着刀口不停流出。岑谬却面不改色,怔怔地看着手臂上的伤口。
原来不是梦。她为自己找到了确认自己是梦是醒的方法而感到高兴,嘴角上扬,忽略了手臂的疼痛。
岑谬
江莱浅睡中摸到身边的位置空缺,一下子就清醒了。她在厨房找到岑谬时,正好撞见岑谬没有表情地拿刀划自己的场景。
这个场景实在太让她心疼,江莱喊出岑谬两个字都忍不住颤抖。
熟悉的声音把岑谬拉回现实中,她回头看江莱,看到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岑谬觉得鼻子有些酸,江莱也止不住掉眼泪,两人又一次相对而泣。
江莱暂时管不了别的,连忙把岑谬的受伤的手捧着,拉着岑谬坐在沙发上。她在屋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绷带和药,蹲在沙发边给岑谬擦药。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你总是瞒着我,自己逞强,我就知道就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但不管做什么,都别伤害自己,好吗?
江莱咬着牙,浑身都在颤.抖,她清楚岑谬这样做是因为犯了病,可刚刚岑谬自残的画面实在令她害怕。她失去过最重要的姐姐,不能再失去最重要的岑谬。
岑谬则静静坐在那里,看着江莱为自己敷药,看着江莱为自己哭泣。
良久,岑谬盯着江莱头顶青黑的头发说道:我是不是很没用,老让你担心,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那你就好好的,别让我担心。江莱难得冷了脸,我暂时帮你止血,刀口有点深,需要去医院。
岑谬像没听到江莱说话一样,兀自低着头,看手臂上的绑带:我们这样好累。
江莱心里一震,她抓住岑谬的手腕,抿紧嘴唇,看着岑谬的眼睛。想说什么,不言而喻。
岑谬和江莱早有默契,她知道江莱的意思,于是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这样下去,我累你也累。
江莱摇摇头:我不累。
岑谬沉默了。
可江莱看得出来她明显有话想说,江莱生平第一次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情,那种在感情里特有的患得患失。
她开始不安起来,甚至带着强硬的口气说:岑谬,你不能不要我。
江莱一直是个很淡漠的人,待人礼貌,不会撒娇使性子,也不会要求他人勉强做不想做的事。
可那种害怕失去这段感情的不安感让她,甚至用女朋友的身份去要求岑谬留下来。
岑谬:给我点时间,我想把病治好。
多久?你一个人不行没人照顾你,我
大概一年,或者两年我也不知道。江莱,我这样的状态不太适合和人在一起。
一年,两年江莱顿了顿,又继续道,如果一直治不好呢?
岑谬低头看向江莱,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她被病症折磨得自顾不暇,也曾想过草草了断生命,可总觉得不甘。
明明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江莱,我给不了你确定的答案。我不知道我好不好得起来。岑谬懊恼地抓了下头发,接着叹口气,是我辜负你了。
这下换江莱说不出话了。
她觉得胸口的旧伤似乎在隐隐作祟,抓得她整个肺腑都钝痛起来。可她也知道,也许暂时分开才是对岑谬最好的选择。
江莱以为岑谬说的累了,是对她们这段关系累了。从初中就开始的暗恋,经历这么多年,也到该淡了腻了的时候。再继续纠缠,只会对她造成更大的精神压力。
知道岑谬患病以来,江莱查过很多心理学书籍,没有查到什么确切的治疗手段。但江莱坚信,她细心地好好去爱岑谬,岑谬也爱她,岑谬会慢慢好起来。
可是,如果岑谬对她已经没有感情了呢?
江莱的眼眶又红了,问出了一个幼稚得不能再幼稚,许多人在恋爱中会问的那个问题。
分开一年两年可以,但到那时候你还会喜欢我吗?
第50章
会。
岑谬在心里毫不犹豫地说。她很想告诉江莱, 她会一直喜欢她, 但她也不敢再信誓旦旦地作出承诺,就像当初她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江莱,她最终没能做到。
岑谬瘦了很多,睡衣穿在身上空了很大一截, 江莱觉得自己握着的手腕如枯木, 似乎再用力一些就要折断一般。
江莱放开岑谬的手腕,她的心被酸楚占据, 但仅仅是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接受岑谬的决定。那个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岑谬说:我会离开A市。
江莱问她:你要去哪儿?
岑谬说:不知道, 或许会去国外逛逛。
江莱捏了下岑谬的衣角,目光终是恢复了原本的温柔:你要回来。
岑谬抬起头,说起了另一件事:秦培志有问题,你离他远一些, 我会匿名报警, 但不一定有用。
江莱不知道为什么岑谬会说秦培志有问题, 但她相信岑谬, 于是还没问为什么,先点了头。
岑谬嘴唇动了动, 眸子闪烁了一下:对不起。
江莱看着岑谬离开过两次, 一次是十年前,一次是现在。
都是在肃穆的冬天,大风刮在人脸上, 像刀子一样生疼。
岑谬除了一张卡什么都没拿走,就跟十年前差不多,像是出门买个东西而已,晚点就会回来。江莱也愿意相信她会回来。
江莱好像做不到蛮横而霸道地强迫别人,她性格太温吞,只能一次次地眼睁睁目睹岑谬离开。不然也不至于让愧疚延续十年,变成另一种束缚。
她本身就在牢笼里,一座牢笼和两座牢笼,对于她来说好像没什么区别,都让她止步于过去。
内心越发封闭,如今雪上加霜,难以再打开。
她的优点和缺点都那么明显,如果她当班主任都会是那种连倒数第一都不会轻易放弃的老师,鞠躬尽瘁,任劳任怨。可温和也让她很难闪闪发光,明明可以成为一个光芒万丈的人,却把锋芒都磨钝了藏起来。
岑谬离开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白茫茫雪地里的一个小点。没有回头看过。
江莱觉得浑身无力,头也很晕。等再也看不到岑谬,她幡然醒悟似的想,也许越想面面俱到的,越想处处周到,越是留不住的。
江莱朝着岑谬的方向大步跑了过去,一直跑啊跑,跑得满身的衣服都被雪水沾湿,跑得鼻子和脸颊被冻得通红,也没追上岑谬的身影。
江莱大口大口地呼吸,心跳得过快,快得像是心脏要蹦出胸腔。
已经晚了,她错过了岑谬两次。
李航今天一到医院就感到不太对劲,他的两个同事都不太对劲,一个恹恹的,一个奄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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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医生很温柔(gl)——媗厘(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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