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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过你快点,等日头下去了就白搬了。黄芩站在院子里朝三楼往外探头的南过大喊,那些教你怎么打鱼摸虾的破书你直接丢下来得了,我接着。

    别别别,要是摔破了怎么办?穷孩子南过惜书如金,愣是呼哧带喘的捧着一摞又一摞的书往下跑,你看这本书,教人怎么种庄稼,还有这本,母鸡孵蛋的。还有啊

    黄芩嘴角一阵抽搐,被南过天真的脾气都没了:这种书看了有屁用啊?它下不下蛋跟我有啥关系,我又不吃鸡蛋!

    四楼的白珒靠在窗边轻笑:嘿呦,你这是看不起老母鸡吗?

    黄芩瞪他一眼:哪儿都有你?

    白珒捧起一摞子竹简,朝外面的黄芩嚷嚷道:能接住不?

    黄芩慢悠悠的走到正下方:少废话,快扔。

    这可是本门的宝贝,你要是不留神给摔了,月河长老保准打得你屁股开花。白珒一边说着,一边从容的松手。

    噼里啪啦碎一地的声音并没有传来,黄芩接的很准,临到头朝白珒下巴一翘,眉毛一扬:怎么样?还敢小看我,切!

    白珒望着远处,惊喜道:呀,我师兄来了。

    黄芩呵呵他一脸:逗我玩呢,鬼才上你当。

    南过兴高采烈的迎过去:大师兄!

    什么?黄芩猝不及防,没想到偶像真的来了,急着转身去看,结果怀里捧的比他都高的竹简书顿时重心不稳,当场散落一地,把黄芩砸了个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南过想去补救,不想一脚踩上一个滚圆的竹简,里倒歪斜的就朝从四楼跳下想帮忙的白珒身上撞去,白珒因为惯性朝后退了两步,好巧不巧的撞上后方摞了三人高的书山,书山坍塌下方站立的三个弟子一同遭殃,哎呦痛呼的往左右逃,没头苍蝇似的撞上其他书山

    上万本书铺天盖地的洒下来,一时七颠八倒,人仰马翻。

    江暮雨:

    黄芩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战战兢兢的摸了摸自己即将惨遭牺牲的屁股。

    哎呦疼死我了。

    你踩我手了!

    你别拽我头发啊!

    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一幅卷轴叽里咕噜的滚到江暮雨脚下,卷轴半开,露出里面绘制的扶瑶山水。

    江暮雨弯腰捡起,将横幅画卷全部敞开。整幅画浓淡相宜,色彩浓艳明快,将灯火阑珊的喜庆祥和描绘的淋淋尽致,山峰浩远朦胧,近处人物生动立体,画中一角精心描绘了圆月,可见是为十五中秋所做。

    白珒将险些把自己活埋的书册推开,龇牙咧嘴的走到江暮雨身边一看:水蓉?

    黄芩:你说谁?

    白珒指着画面一侧的落款:空炤门的少长老水蓉,这幅画是她画的。

    南过摔得满头包,一边捡书一边接话道:空炤门跟扶瑶交情好,可能是中秋佳节来做客的吧?

    哪年画的?黄芩可不想在江暮雨面前狼狈不堪,特意整理了下衣服,翻过层层书海才走到江暮雨身旁,伸长脖子在画上溜达一圈,说,两百年前啊。

    画中人物栩栩如生,入木三分,黄芩仔细看了一圈,只认出了南华,看南华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忍不住问了:这小婴儿是谁啊?

    白珒不假思索的说:月河长老。

    第42章 凌霄榜

    啊?黄芩原本没多在意, 虽然那副其乐融融的画很是不俗,但奈何黄公子没有那舞文弄墨的品味。本来没当回事,哪想到白珒一句话惊醒他这个不知者,忙睁大眼睛去看南华怀里抱得婴孩,难以置信道,这居然是我师父?

    摔得七晕八素的弟子们纷纷凑过来:那小孩是师父?

    真的假的?

    南过将一本一本的旧书平铺晾晒, 好奇道:月河长老小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吗?

    我从没听人说过。黄芩托着下巴道, 我师父从不说自己的身世,也没有师兄弟敢问。

    江暮雨合上卷轴, 随手递给白珒, 自己走前两步, 蹲下身帮忙拾起四散的书册:月河长老不是不说,他可能是根本不记得了。

    对哦。黄芩恍然大悟,他到扶瑶的时候还那么小,根本不记事。

    白珒将卷轴放去别处, 转身帮忙大家收拾书:月河长老是掌门捡回来的, 当年月河长老的家乡闹饥荒,还遍布瘟疫,是掌门救了他。

    南过道:二师兄你知道的好多啊。

    白珒含糊摆手:还好还好,听师父偶然提起过。月河长老刚满周岁就被带到扶瑶了, 师父是一把屎一把尿, 含辛茹苦的把他带大。也难怪,当年扶瑶就师父和月河长老两个人,师父不管谁管啊!

    黄芩还是头一回听说月河长老的童年往事, 也忘了见缝插针怼怼怼了,始终全神贯注的听着。

    南过倒是觉得不可思议了,想月河长老温润如玉,儒雅之风,心细如发。跟那个大大咧咧稀里糊涂没个正行的南华掌门简直是天差地别。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连傻乎乎木愣愣的南过都不禁怀疑,月河长老真的是自家师父养大的吗?

    等月河长老长大了些,师父就带着他前往空炤门做客,空炤门的门主很是欣赏月河长老,月河长老就留在空炤门旁听学艺了大概五年吧。

    白珒说到这儿还卖起了关子,南过和黄芩都急了,正要催促,白珒故意似的在他们开口前说道:月河长老走医道,在空炤门小有所成后,便在外四处行医,增长见识。游五湖四海,访三山五岳,凭借自己的领悟,修为与日俱增,百十来年后回到扶瑶。诺!就现在这样了。

    黄芩新鲜的很:我说我师父平日总是待在门派,却对外界的事儿了如指掌。游历百年,知晓天下冷暖。待他日我们得道,也要步入红尘历练一番,据说这样有助于开窍儿。

    江暮雨随手捡起一本书,正是扶瑶弟子入门必读的《修心论》,他掸了掸上面的灰尘,说道:红尘万丈,喧嚣繁杂,浸满了悲欢离合,一步踏错便是深渊。在我们心性不纯熟之前,还是远离尘世,修心养性的好。

    嗯。我师父也是这么说的。黄芩用力点头,转眼看向白珒,那之后呢?

    之后?白珒把教人怎么绣花的书往地上一丢,拍了拍手道,之后,你家凤言师兄就进门了。

    黄芩正要再问,身后就传来凤言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南过抢答道:月河长老的一些陈年旧事。凤公子知道吗?

    特别喜欢与人分享的南过已经做好复述一遍的准备了。

    我师父他很小的时候就在扶瑶了吧?凤言看满地狼藉的书册,也自发的过去帮忙整理。

    南过一听他一知半解的模样就控制不住自己分享的心了,跟着凤言身后叭叭叭了半天,最后还拿了画卷给凤言看,指着上面的小婴儿道:这个就是月河长老。

    凤言的视线却看向了画中一侧:水蓉?

    南过忙道:她是空炤门的长老。

    凤言说:我在罗薇阵里见过她。

    真的吗师兄?黄芩突然激动,听说空炤门的水蓉长老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在凌霄美人榜排名第一,倾慕者无数,是空炤门活生生的金字招牌。

    白珒瞥他一眼:黄芩,你能矜持一点不。

    所谓修仙界的凌霄榜排行,并非一个人决定名次,而是整个修仙界共同认可的排名。

    至于每年负责统计和修改的组织便是凌霄阁,位于万仙神域。

    比起万仙神域其他门派天生狂傲的德行,凌霄阁算是非常谦和有礼,平易近人的了。不过,他们门中弟子行踪不定,来去无影,碰上的机遇少之又少,平生难得相见。

    因为凌霄阁的宗旨以调查情报为主,门中弟子不守着山门,凡是学有所成者均被派出去游历。他们的存在就好像是凡尘皇家负责编撰历史的史官,修仙界年代历史的书籍全是出自凌霄阁。

    探晓天下事,洞悉四海情。为了方便行动,多以散修的面目示人,好像一个个微服出巡视察民情的官老爷。

    等到了每年年底,在外弟子纷纷回家,将所见所闻纷纷交代出来,统计好,考察好,确保万无一失之后,以修改新一年的凌霄榜排名。

    凌霄美人榜,凌霄公子榜,凌霄卑鄙无耻榜,凌霄罪大恶极榜。

    很荣幸的,后两个排行榜白珒荣获榜首!

    当然了,这两个榜单也是白珒前世入魔后新鲜出炉的新榜。

    冷月清魂,霜风玉雪的美名就是来自修仙界的口口相传,最后由凌霄阁记载并昭告天下的。

    至于后来,美人榜和公子榜的榜首就被江暮雨霸占了,一占就是一百多年。

    凤言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只笑着道:我只跟她匆匆一见,当时的情形又很混乱。不过,既然是美人榜榜首,定不会差的。

    今年的凌霄榜也出了,位置没什么变化。就是黄芩一提起这个就来火,公子榜何清弦的位置提升了三个名次,那种卑鄙小人居然能上公子榜,这个什么凌霄阁眼睛瞎了吧?

    倒不如说世人眼睛都瞎了。白珒说,凌霄阁只是负责记载,又不负责调查。世人说什么他们就记什么。

    黄芩冷笑:我看是不敢吧?如果何清弦真的名誉扫地,他们敢不敢冒着被焚幽谷灭门的风险去记历史?

    这点你可以放心。白珒眸色深邃,宛如浸泡在清泉之中的墨玉,他们就算被千刀万剐也不会屈服的,个个都是硬骨头。

    黄芩:你咋知道?

    白珒一笑而过。

    上辈子若非江暮雨及时赶到,破了他的三千画境,那凌霄阁早被他全歼了。

    人需要走出去才能被人认识,闯出一番事业才能被人熟知,闹得惊天动地才能被人传言千里,被传的众所皆知了,凌霄阁自然而然就会做出最完整的记载和最权威的评价。

    凌霄仙门榜榜首扶瑶仙宗。

    凌霄仁善榜前五南过。

    凌霄公子榜前十黄芩。

    凌霄美人榜前三凤言。

    白珒望着眼前众人:看如何养猪看的津津有味的南过,捧着书小跑险些摔个狗啃泥的黄芩,默默晒书时不时说笑的凤言,以及这个虽然榜上有名,但你得往后翻着找的扶瑶仙宗。

    行吧,再辉煌也是前世的事儿了。

    整整九层的书全部搬了出来,五十来人忙着忙着就到了日落西山,擦门窗擦地板擦书架,边边角角甚至缝隙里全都不能放过。百万本书拿出去晒,等收的时候也是一大工程,月河长老为防止半夜下雨,特意来此设下一道巨型结界。

    吃过晚饭后,弟子们就都回去各自住处,累的爬都爬不起来了。

    二师兄,我感觉我眼前都是星星。南过半死不活的趴在床上哼哼,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就没动静了,活活累晕。

    白珒拽过被子给他盖上,抽空又给春兰浇了点水,沐浴着夜色一路小跑上了九天云榭。

    烛火亮着。

    江暮雨还没睡?

    白珒走过纷纷雨落的梨花林,蹑手蹑脚的迈进门槛。

    厅室没人。

    白珒朝左侧探头,内室也没人。

    白珒穿过厅室,远远瞧见前方露天台榭的红衣少年。

    白珒没有叫人,只是快步走了过去。

    台榭上放着一张紫檀木几案,江暮雨正趴伏在案上,呼吸清润绵长,好像睡着了。他身边放着一盏快要燃烧殆尽的烛台,烛台下放着一本《符篆集》。

    白珒想叫醒他进屋里睡,可又不忍扰他清梦,只好自己回屋取了件水红薄锦披风给他盖上。然后,白珒就像一个观察小猫咪睡觉的孩子,充满了好奇,充满了怜爱。蹲守在一旁,目不转睛的注视着。

    夜深人静之时,人们果然最爱胡思乱想。

    白珒自嘲的笑了下,尽管他不愿回忆,可前尘往事就好像是对他的惩罚一样,控制不住的往脑子里钻。他不禁想起,自己是如何与江暮雨走向形同陌路,水火不容,刀兵相见,不死不休的地步的?

    一开始,他无疑是很喜欢江暮雨的,并非是情爱的喜欢,只是单纯的看他顺眼,尽管江暮雨从始至终都对他冷冷淡淡。但他好像着了魔一样,像只小狗费尽心思的想讨好主人,毫不犹豫的将血蚕丝带拱手相赠。江暮雨回他句话,他能高兴老半天,江暮雨清淡浅薄的笑,他觉得世界都亮了起来。

    后来,他心变了。

    江暮雨的置之不理,凤言的拼死相救。

    一旦讨厌一个人,他的缺点就会无限放大。一旦喜欢一个人,他的优点会占据全部缺点。凤言总是很亲近江暮雨,白珒特别嫉妒。

    黄芩打抱不平的所作所为,白珒毫无理智的迁怒。

    南华的陨落,江暮雨的无动于衷,白珒的心灰意冷。

    南过的死,江暮雨的亲手弑杀,白珒的悲痛欲绝。

    凤言的伤,江暮雨的无情冷血,白珒的恨之入骨。

    从喜欢到陌生,从陌生到不满,从不满到怒怨,从怒怨到仇恨。

    仇恨并非一日促成,而是一点一滴的累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面目全非了。

    突然有一天,真相带着屠刀,要将他从里到外重新雕琢,先刨心挖肺,再万剐千刀,一层一层削皮割筋,迫使他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蚀骨灼魂之痛告诉他,他恨错了人。

    白珒想伸手摸一下江暮雨霜白的脸,指尖在距离雪色肌肤不到半寸的时候生生停住。险些忘了,如果不想被分筋错骨的话,还是别碰他了。

    白珒意识到这点,竟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江暮雨醒了。

    他刚刚苏醒,意识还有些混沌,再看向身旁白珒的一瞬,原本迷离的眸光登时清明起来:你何时来的?

    白珒忙说:就刚才。

    江暮雨合上那翻了一半的书: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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