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安宁(GL) 作者:秋天里的花楸树
这些时日,她知道安宁发现了她的异样,也看见了小姑娘担忧的眼神,可她挣脱不出来,夏淑云在她面前死去,给她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这种负面情绪缠绕着她,她明知自己要走出来,却毫无办法。她看过心理医生,做过治疗,她是那样肆意妄为的性子,即使是来自母亲的牵绊她也难以忍受,然而医生说,她的心防太重,幼时的创伤又太深刻,只能靠自己修复。
生日过后不到一个月,就是夏淑云的忌日。骨子里再凉薄,秋桐也忍不住产生了自我厌弃,幼时的她总在心里想,如果她没出生,夏淑云是不是不会得产后抑郁,是不是就不会自杀?
长大之后她成熟了很多,然而从小时便烙下的伤疤,结了痂也没有消失,反而深深藏在心底,偶然一触便生疼。
她原以为她的一生就这样了,不断地自我折磨、自暴自弃,接受不了他人,也不能自我解脱,一个走在阴暗沼泽里,禹禹独行。
可能老天终归是怜悯于她,送来了一个纯白无暇的小姑娘,像给在黑暗中摸索蹒跚的人,送来了一束明亮刺目的光。
她第一时间便是抗拒,光芒耀眼刺目,她不敢伸手去碰,唯恐玷污了她也刺瞎了眼。可哪个孤独久了的人能拒绝的了那个干净纯粹的小姑娘呢?她拼命克制,还是屈服于不可名状的巨大吸引之下。
不动声色地接近她,冷到极致的心脏在光芒的温暖中缓缓苏醒,她第一次体会到喜爱的滋味,她喜欢那个孩子,想靠近她,想保护她,想关心她、爱护她,想对她好。
好像空空荡荡的胸口住进了一个人,满满当当沉沉甸甸,飘忽的灵魂突然安定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么多年似是白活了,她浪荡不羁、洒脱自由,不在意任何人,不顾忌任何事,肆意妄为自诩潇洒,其实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被恨意撑起皮囊,行走在这世间。
身后有人撩动她的发,细软的指尖穿过头皮,柔软微凉。秋桐恍惚回神,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安宁伸手越过她肩膀,捏起一枚胶囊。
秋桐接过,妥协般地问:我喝完汤再吃药好不好?语气很是温和,含着亲昵的讨好。
轻轻软软的嗯在脑后响起。
头发擦到半干,安宁去柜子上拿了吹风机过来。秋桐伸手去接,口里说着:我自己来。结果被安宁避过了,不容拒绝地转到她身后给她吹头发。
秋桐暗暗苦笑,小姑娘看来是有些生气了。这一念头转过,她的心情莫名沉闷起来。随手放下筷子,她转了个身,安宁手上还握着吹风机,不期然对着她脸吹了一下,忙急急关上。
现在是秋桐坐在木圆椅上,椅子不算高也不算低,她坐着安宁站着,两人正是面对面,安宁被她轻轻揽过,站在她两腿间。
她似是有些疑惑,眸光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秋桐闭了闭眼,而后轻轻笑了笑,脑中想好了措辞,才迎着安宁清澈的眼睛缓缓道:昨天是我的生日。
安宁长长的睫羽一颤,抿住了唇,一用力,浅粉的唇瓣便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起来。
秋桐觉得那苍白的颜色有些刺眼,她不自觉地垂下眼眸,注意着那张小小的唇,一边道:我妈,当年生我后得了产后抑郁,她在我七岁那年,抑郁症发作自杀了。
这段话内容含量极大,她在说之前还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可说出口时竟然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一半的心神都被安宁咬住的苍白唇瓣拉去了。
她自己都没来的及悲伤,小姑娘却仿佛听了一场人间惨案,小脸惨白,雨后晴空似的大眼睛里蕴出一汪水意,水润润的泛着光。
秋桐诡异地感到了心满意足,小姑娘在为她心疼呢。心满意足的背后还有对安宁的心疼,她抬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发,而后指尖下滑,按住了被整齐的贝齿咬住的唇。
这一瞬间,她恍惚忆起了那次深夜晚归,她浑身酒气站在床边看着安然睡去的少女,伸到半空的手戛然而止,那一次她想试一试那张花瓣似的唇有多柔软,直到真的触到了,她才无声叹息,比她想象的更软,还有微微的凉。
别咬。她话音一落,安宁的唇瓣便松开了,咬过的唇泛起浅浅红润,雪白的脸颊上浮起一层嫣红。
鬼使神差的,她没有收回手,指尖轻轻压在小姑娘的唇上,手掌托着她的脸,看着明显害羞的少女,她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我很高兴,能看到你为我担心。安宁颊上又红一层,羞得大眼睛水润生波。
我没有事了,不用担心我,我只是在怀念我的母亲,这几天害你担忧,真是对不起。也许是气氛太好,也许是面前的少女太过美丽,秋桐放轻了语调,语气温柔宠溺,近乎情人间的呓语。
偏偏她因为感冒声音沙哑,压低了声音语速减慢,磁糜的嗓音柔软,像是一只只小钩子勾人心魄,刚刚洗过澡,她的脸庞不施脂粉依旧精致艳丽,桃花眼微眯着,眼尾发红向上弯起,漆黑的瞳孔深邃温柔。
她的黑发卷曲着披散在肩头,深深注视着安宁,目光温柔含情,像在看此生挚爱之人。
安宁在这样专注的视线里,突然觉得几分委屈。这几日的担忧、焦急,还有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无力,这些复杂的情绪,全在面前人宠溺至深的注视下涌上心头。
她眨了眨眼,然后就见眉目绝艳的女人轻蹙起眉,脸上划过一抹疼惜,指尖从她的唇上挪到眼下,轻轻擦拭去了溢出的泪滴。
别哭啊,姐姐错了。秋桐实在不会哄人,她也没哄过小姑娘,于是只能做另一件她也从未做过但难度相对较低的事:道歉。
她揽着安宁柔声道了好几声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犯,小姑娘立马好脾气地破涕为笑,小脸红红地收了眼泪了。接着给她拿了胶囊来盯着她吃下去,看来吃药这回事,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唉。
真像个小管家婆。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宁的日记:好心疼,如果可以,我想把我的爸爸妈妈分给秋桐姐姐一半,这样她就不会再难过了。
秋桐:嗯,未来分我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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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自古以来便有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的说法。秋桐的感冒来势汹汹, 她原本一年半载都不会生一次病, 如今正当酷暑,她竟然开始咳嗽流涕起来。就这样过了一天,夜里睡梦中慢慢发起了烧。
安宁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一晚, 半夜给她找退烧药,又要不时注意她的情况。偏偏秋桐哪怕烧糊涂了也坚持不肯去医院,全身发抖冷汗直流, 迷迷糊糊说胡话,像是把好几年的病攒到一天生出来似的。
直到凌晨三点多她的烧才慢慢退下去,体温维持在37.5度,睡的也安稳了, 安宁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疲惫地在她身旁躺下了。
秋桐早晨醒来时,已经没有了昨夜的昏沉感,一觉过去仿佛病痛一扫而空,她只觉神清气爽沉疴尽去,浑身上下都是轻松的。
她坐起身第一时间转头去找安宁,只见身旁的薄被里鼓起一个小包包, 她起身动作不小, 弹性十足的床垫颠了颠,那小人儿却一动不动。
她忆起昨夜昏昏沉沉忽冷忽热之际, 一直有个沉默的小身影在默默照顾她,为她量体温, 给她喂药,她喊冷时钻进她怀里抱着她给她取暖。一直忙到很晚,她失去意识陷入睡梦中前一刻,那小孩儿还在用凉凉的小手轻轻拭过她的额头。
窗外天色大亮,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有几丝阳光落到窗棂上,耀目极了。
秋桐想着小姑娘应该是累坏了,该让她多睡一会,便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先去卫生间洗涑一番,看了眼时钟,已经是九点多了。
她给夏花店主打了个电话,给安宁请了一天的假。慢悠悠收拾好自己,然后笨手笨脚地去煮了锅粥,再一看时间,将近十点了。
抽空去卧室看了眼,小姑娘还团在被子里不动弹,秋桐看了会儿,怕把她憋到,便上前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被子一角。
薄薄的夏凉被掀开,露出侧着蜷缩的少女的脸庞,她一头柔顺的黑发散在床单上,眼眸紧紧闭着,纤长浓密的睫毛自然而然的微微卷翘,弧度优美,细细的眉轻轻蹙着,苍白的唇干裂出了白色的皮,一张小脸上不正常的惨白,脸蛋上却浮着两坨红晕。
秋桐瞳孔一缩,心脏咚的一声重重跳了一下,而后直直落到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她伸出手去触了触小姑娘的额头,入手滚烫灼热,烫的她仿若被烈火焚烧一般。她轻声唤道:安宁安宁?
自己都没发觉,那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颤抖恐慌。
幸好安宁还是有些知觉的,她眼皮挣了挣,细声细气地发出一个音节,无意识地嗯了一声。接着张开嘴,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息。秋桐忙又拍了拍她的小脸,这下小姑娘终于吃力地睁开了眼,眼睑半合着,眸中一片水雾弥漫,无神地望了她一眼。
秋桐霎时鼻一酸,眼眶都红了,柔声问道:安宁,能听见我说话吗?姐姐马上带你去医院。
小姑娘眨了眨眼,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弱弱地应:嗯
秋桐急忙换了身衣服,妆也来不及化,随便踩着双拖鞋,进了房间拿了件长风衣,把安宁抱起来包进风衣里,抱小孩似的搂着往门外走。怀里的小姑娘软趴趴,浑身上下没有骨头一样,脑袋伏在她肩头,呼吸时滚烫的气息直扑在她的脖子上。
安宁个子小,又瘦又单薄,秋桐常年健身,热衷极限运动,抱着个小姑娘轻飘飘的没点重量。她又自责又心慌,怪她没有早发现安宁的不对劲,怪她突然生病害的小姑娘劳累,怪她一个成年人还要小小年纪的孩子照顾
说不尽的懊恼萦绕心头,她把安宁放上副驾驶,俯身给她系安全带,小姑娘闭着眼歪着脑袋喘气,脸白的像纸。
安安,没事的,马上去医院了,坚持一下。秋桐突然觉得安安这个称呼更好,以后准备就这样叫了。她期望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平日里小姑娘身子虽然看着娇弱,脸色也总是比常人更白一些,她却只以为她是有点体虚,这次安宁猝不及防的生病,她惧怕的心都在颤抖,看着她惨白到近乎透明的小脸,生怕面前的小姑娘一碰就碎了。
一路风驰电掣,闯了好几个红灯,拿出了自己赛车的技术,十分钟分钟跑完了三十分钟车程。火红的跑车唰一下停在医院门口,惹来一片观望。秋桐无暇顾及路人探究的目光,下了车抱着昏睡的小姑娘往门诊楼里冲。
医生!麻烦来看一下!她表现得太急切,像是死了人似的,怀里抱着的人看起来也是毫无知觉,急诊护士被她惊动,慌慌忙忙把她引入抢救室,一边进行紧急检查,一边问她安宁的情况。
昨天我感冒了,安安照顾我到很晚,第二天早上就看她发烧了,叫都叫不醒。秋桐一一回复,口中称安安而不是安宁,多叫几声,希望老天爷多给她一些平安。
护士检查也做完了,给她解释道:初步检查病人是高热引起了浅昏迷,具体病情等医生过来做进一步检查,您不用太担心,病人情况还算稳定,并没有太大危险。
不会有事是吗?得到护士的肯定答复后,心口的巨石悄然落地,紧绷的精神一松,秋桐后知后觉感到了腹部的饥饿。最近被安宁养的好了,现在不吃早饭就饿得心慌。
没过一会儿医生来了,稍作检查后开了个住院证明,安宁的病就是普通的感冒引起的,其实不至于严重到住院,可她身体太虚弱了,真是一朝病来就如山崩倾倒,都进入了浅昏迷状态,最好还是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等安排好了病房,点滴也挂上去了,秋桐才起身去了医院食堂买了两碗粥。护士说用上药后安宁很快就会醒,她便没出去,直接在食堂买了早餐,就是怕小姑娘醒来没看见她会害怕。
果然当她提着粥回到那件单人病房时,病床上的小姑娘正大睁着眼静静瞧着手背上的针,听见动静朝门口望过来,清透的眸中含着一丝惊惶。很快那丝惊惶化作浅浅的欢喜,干涩的苍白嘴唇下意识扬起一抹笑。
秋桐为她的乖巧而心生苦涩,面上却不露分毫,随手关上门,温和笑道:等很久了吗?
安宁轻轻摇摇头,抿住唇抬起了手,给她看手背上那跟输液的针管。
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放下粥碗,秋桐抬手摸了摸小姑娘清瘦的脸,柔声安抚道:安安生病了,乖乖的,要打针哦。
这声安安还是安宁第一次听到,家里人都是叫她安宁,身边的人也跟着爸爸妈妈叫她安宁,她也习惯了被叫安宁,所以跟学校里的同学介绍也都是说叫我安宁就好,这时突然听到另一种称呼,不禁愣了愣。
再一想到刚刚秋桐哄小孩儿似的语气,安宁霎时红了脸,惨白如纸的小脸上染上几缕绯红,竟平添了几分气色。
秋桐低眸轻笑,端着粥碗舀起一勺子清淡的小米粥,凑到小姑娘唇边:肚子饿不饿?
安宁羞赧地眼睫轻扇,想伸手去自己吃,可手一动便被按住了。秋桐没什么威慑地瞪了瞪眼,训道:不许瞎动,等会针歪了怎么办!
粥勺毫不动摇地又送到面前,安宁羞得不行,都不敢看秋桐那双眼了,嗷呜一口咬住了勺子,怨念地嚼了几口,粥的味道都没尝到便吞下了肚,接着立马又是一勺白粥。两人便这么一喂一吃,不知不觉吃下了大半碗。
现在还难不难受?秋桐稀里哗啦喝着自己那碗粥,放久了凉了很多,温温的刚好下嘴。
小姑娘特别乖的摇头。
不许骗我哦。跟安宁说话的时候,秋桐总不自觉带上一些尾音,像哄小孩子,下次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姐姐知道吗?哪怕我在生病,你也不能强撑着照顾我,把我丢一边没事的,你看我今天早上不就生龙活虎啦?
秋桐苦口婆心地劝她:所以下次看我不舒服啊感冒啊什么的,别管我,我身体比你好很多,一天过后又是一条好汉啦。
小姑娘瞪着玻璃珠似的大眼睛使劲摇头。
嗯?不听我的话了?秋桐假装生气。
安宁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她只是担心她嘛。
小姑娘只皱皱小脸,秋桐便忍不住心软,忙哄道:别哭别哭啊,姐姐错了,姐姐不该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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