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我问你，如果你不知道内情，你要怎么才相信一把宣称是真品的复仇之刃确实是真的？”

    大狙听完琢磨一阵，忽然笑了。

    要让人相信一件文物是真品，首要的当然是专业人士的鉴定。这一条沈牧已经搞定了。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行，现在那些专家学者们公信力太差，要让所有人都深信不疑，那这件文物还必须要拍出大价钱。因为跟专业人士动动嘴皮子相比，用真金白银买下无疑更具说服力。

    车到郊外范宅，两人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进去一看，范不成正坐着客厅上，就着一碟花生米喝着小酒，显然心情非常不错。

    见他俩进来，范不成热情的招呼他们一起，沈牧婉言谢绝之后也不催促，就跟他扯着闲条。

    倒是大狙忍不住问道：“范老，不知道仿品……”

    范不成喝得两颊微红，指着他笑道：“你就不如沈先生沉得住气。”

    “是是是，要不怎么我年纪大些，反而他是大哥我是小弟嘛。”大狙陪笑道。

    范不成又抿了一口，极有滋味的品了一番，这才起身到那神龛面前捧过一座被红绸蒙着的架子。

    小心翼翼的放在茶几上以后，他朝大狙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来。

    大狙伸手就要揭，却被范不成挡住，一脸严肃道：“双手。”

    大狙无奈，只好伸出双手，正正经经的揭开了红绸。

    一看到那柄足以乱真的复仇之刃，沈牧眼前一亮！果然不愧是大师级的作品，居然真就一模一样！

    大狙捧起刀来，见包浆、锈色、磨损痕迹都仿造得天衣无缝，倒过来仔细看了刀柄上那尊塑像以后，他默不作声的将刀递给了老大。

    沈牧看了好一阵，叹道：“范老先生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一丝破绽也没有啊。”

    范不成笑嘻嘻的回到位置，拈了两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不无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但就在这时，大狙一句话噎得他咳嗽不止：“仿得确实非常不错，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破绽。”

    范不成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阴沉着脸道：“年轻人，这件作品可以说是我范某人平生得意之作，你说能看出破绽？那破绽在哪？”

    沈牧也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兄弟，他对复仇之刃又不熟悉，怎么知道哪里有破绽？

    大狙神情淡漠，轻声道：“你有高分辨率的真品照片吧？如果放大了仔细看，就会发现刀柄上这尊塑像的头发纹路，真品和仿品之间确实有差别。”

    范不成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也不敢大意，赶紧取来了相机找出相片不断放大。当放大到极致以后，他将照片和仿品仔细的甄别。

    表情先是疑惑，后是不屑，足足十来分钟后，突然一咬牙：“还真是！”

    沈牧吃了一惊，也跑过去看了半天，可愣是没有发现到底有什么区别，于是问道：“我眼力也不差，怎么就看不出来？”

    大狙看了看有些郁闷的范不成，认真的说道：“其实我这也有点吹毛求疵了，范老这件仿品，就是让专业人士鉴定也绝对看不出来破绽，只是……”

    “只是什么？”事关名声，范不成赶紧追问。

    “只是，如果是常年把玩这把刀的人，非常非常仔细的看，还是能看出这仅有的破绽的。”大狙答道。

    范不成立即抓住他话中的隐藏含义，质疑道：“难道你常年把玩这过把刀？”

    大狙沉默了。

    范不成脸上阴晴不定，沈牧也满心狐疑。

    客厅里一时沉寂下来……

    范不成回到位置，直接端起酒壶灌了一大口，忽然问道：“沈先生，你知道这把复仇之刃的典故么？”

    “不就是基都教的传说么？有人用它连杀了好些神父，后来……”

    范不成摇了摇头，沉声道：“这只是皮毛而已。你听说过墨者行会么？”

    这话一出，大狙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色彩，但转瞬即逝。

    “墨者行会？”沈牧突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刚刚听说了“黑龙会”还在，这儿墨者行会又钻出来了？

    “嗯，墨者行会是遵从墨家学说的人集会之所。这些人既修生养性，安贫乐道，又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崇尚博爱、和平、节俭、禁欲……”

    听着范不成娓娓道来，沈牧不由自主的就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兄弟。

    因为他说的这些，几乎都可以在大狙身上找到印证。

    这时，大狙接过了话头：“春秋战国时期，墨者行会一度鼎盛，但秦王扫六合，一统天下后，禁绝私学。刘邦建汉，到汉武帝时，又独尊儒术。墨家几经打击挫折，几乎消失于世人视野之中。”

    沈牧心头一动，试探着问道：“我猜，这群清教徒般的高人并没有放弃他们的信仰？”

    大狙看向他，斩钉截铁道：“当然！秦汉以后，墨者一直都存在，代代薪火相传。明清以来更是不局限于华夏一隅，开始漂洋过海走向世界。这把复仇之刃，就是基都教教宗送给墨者行会首领的礼物。”

    “教宗也真不厚道，把这种不祥之物拿来送人。”沈牧调侃了一句。

    没想到，大狙却异常严肃的看向他，解释道：“那是因为教宗认为，只有崇尚博爱和平的墨者，才能镇得住这把邪刃。自那以后，复仇之刃就成为墨者行会的信物。”

    沈牧皱起了眉头：“既然是墨者行会的信物，那怎么跑到拍卖会上来了？”

    大狙深吸了一口气：“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范不成一直看着他，听到这句话后，嘴角挂起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沈牧心里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疑问，但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明说，于是谢过了范不成，带着仿品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哥俩一直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大狙自己打破了沉默。

    “老大，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对墨者行会的内情这么了解？”

    “没事，你如果不想说，不方便说，我完全理解。”沈牧非常体谅他。

    大狙轻笑一声，叹道：“这么多年下来，咱们跟亲兄弟还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