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 作者:玉胡芦
太子妃花事记 作者:玉胡芦
普渡寺中老钟古佛,枯叶轻飞。楚邹脊背笔直地静坐在水潭边,手上钓鱼竿垂落水里,任蛾虫停在肩头攀爬,只是颦着眉宇一动不动。
在小顺子的眼里他这就是装模假样,煞有介事似的,其实压根儿就没钓过鱼。都是前两天临时去书堆里学的,正经的连鱼饵子都不知道怎么弄。先叫小顺子在御膳房要来一把虾米,结果垂了半天不行,临了又叫他去土里挖半碗蚯蚓,剁成条条儿给他。哎唷,那蚯蚓扭来扭曲一条条细红,可没把小顺子膈应得全身骨头抽搐。
但剁了有什么用,瞧瞧,那没半块碗大的木桶里现在依旧只有一条半死不活的小鱼。还是最开始自己跃上岸的,被他赶巧捡了来。
小顺子就哈着肩膀呜喃:“四殿下坐了一晌午,也没见多少收成,怕是这河水里没几条鱼。”
睁眼说瞎话,其实鱼就在那碧清的水面下隐隐约约。他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挤眉撇眼揶揄人呢。
楚邹一本正经地支着腰板,到底那生性里的一点执拗没脱掉,叫他:“嘘,别说话。”
眼睛往丛林里瞥了一瞥。
小顺子顺势望过去,便看见那树林间长公主与杨俭一前一后地走过来。长公主一抹荷叶褂子搭着凤尾裙,杨俭君子翩翩地随在后头。晓得有故事可看,小顺子就跟着闭嘴了。
但是楚邹接着说:“我饿了,你去给我在斋房里拿几块馒头过来。”
又是学他爹那副一本正经,存心不让看呐。
诶,小顺子那个心塞,只得百般不情不愿地去了。
树林下枫叶凋零,清风凉凉地吹着人面,丝拂过眼帘,嗅着一丝花的清香。
那裙摆掠过地上的枝叶出轻微声响,她一个在前面走过,他一个便从后面踅来。十四岁的少女长成至今,还从未与谁人有过这样的静处。都是恰恰好的年华,情愫在无声中涌动。
楚湘不知道他为什么跟着,明明就是心中无意思。便开口道:“杨公子为何执意跟着楚湘?”
杨俭应道:“长公主还好吗?”
楚湘是敏锐的,这样年纪的女孩儿,要极了那薄薄的脸面。她便停下来:“有什么不好的?杨公子若是问这些,那就可以不用再跟了。我很好。”
她猜他是必须因为方才的一幕,得了他母亲的嘱咐,怕不放心她,这才跟着走了一路。
杨俭却没走,低声叙道:“听母亲说,长公主问起我近况。之问自四月见了长公主后,就随父亲去了南边,南方僻远,宫里也不便传接外臣的信笺,索性便一直拖到现在回来。时间过得真是飞快,转瞬半年已过去,四月初见公主尚着春装,如青绿荷枝亭亭玉立,一眨眼秋风习习,公主又比从前高出了寸许。之问倍感欣慰,长公主还记得臣下。”
他的声音低醇润雅,说得徐徐慢慢,像一字一句滴水穿石般穿进人的心缝里。
楚湘内心里却是灰寂:“不过只是礼节性一问罢,杨公子不必多虑。”
杨俭不说话,她愣了一愣,侧目看,就看到他手上一枚金镶玉的同心结小簪
穿越之幸福农家妇。
小径上呼啦啦跟过来一群太监与皇子皇女,听见声线各异的呼唤:“七殿下”、“七弟”。
楚邹就那样错愕的站着。
眼前的小孩不过二三岁,唇红齿白,依稀可窥见父皇的痕迹。他知道这个便是父皇如今最宠爱的小儿子,但他看着他瘪着小嘴巴哭,怎么就是张不开口安慰他。
楚邹默着俊美的脸庞,启唇道:“你起来。”
楚邯听他说话,清清冷冷,无风无波,顿时被唬得愕了一愕。“嘤嘤呜……”小脸蛋藏不住怯惧,强把哭声压抑成了呜咽。
眼前这个修颀的小哥哥,楚邯其实是认得的。虽则从未说过一句话,但时常楚邹从撷芳殿下课,路过内左门回宫时,太监们便会指着他的背影对楚邯说:“要离着远远的,这位狠着哩。七殿下正得着圣宠,谁得圣宠他就看不得谁好。”
少年背影笔管条直,行步如风,楚邯远远地看着他,看多了便对他天然生出恐惧。
丽嫔周雅闻声过来,手里揩着织锦帕子,看见稚儿摔坐在地上,满身都是泥水,十六为母的她不由满心里都是怜疼。见楚邹手握鱼竿冷凛地站在一旁,把自己的宝贝小儿唬得竟是连哭都不敢哭。她微微咬住下唇,默了默还是没有出言责怪,只柔声问道:“我儿痛不痛?叫母妃看看。”
楚邯伤心地指着地上的柿子,哆着小肩膀道:“柿子,父皇给邯儿的,哥哥踩烂了。”
二皇子楚邝英挺地立在一旁看着,闻言微勾唇角:“四弟如何又做这样的事?”
“我没有搡他。”楚邹漠然反驳。
低头觑着楚邯鼻尖稚嫩的皮肤,那皮肤被鱼尾破开,肤下渐渐渗出来一道鲜红。他的分辨却是无力,无可分辨。
几个皇兄迎面站着,还有面色迥异的太监奴才。他们看他的眼睛里都带着猜度的色彩,又或者不是猜度,而是笃定。连着三哥也是。虽然三哥总是在关键时刻对自己心软,但他看自己的眼神也分明是如此。
那件充满黑红色血液的旧事故里,楚邹后来有曾无数次回忆,但是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不能确定到底是被人绊住了,还是自己被石头磕摔。他甚至都没能记起彼时身边到底有没有人,记忆就好像是一幕刺眼的白芒,他张口莫辨。
楚邹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柿子树:“我这就去给你摘一个,还你。”
他吁了口气,撩起靛青色妆花织云纹袍摆。那老柿子树枝干歪斜,他摇摇晃晃在上面爬着。怎生忽一低头,却看到父皇英姿缱风地从石径上走过来。他的脑海中想起交泰殿前看到的父子亲和一幕,还有大雨滂沱下麻木的跪请,老太监张福的话又响彻在耳畔:“四殿下请回吧,皇上还是那句话,几时殿下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几时再来见他。”
那橙黄的柿子果儿就在前方,他眯了眯眼目测距离,怎生得手伸过去抓,却是扑空了。一截枝子卡着胸口,他嗓子闷得慌,那柿子忽近忽远,他手心忽然一滑,听一声尖叫,身子便重重地从半空砸到了地上。
老青砖石缝隙里生草,湿气与钝痛遍袭筋骨。八岁的楚邹仰躺着起不了身,眼目晕眩间看到大皇姐从远处飞跑过来,人群外哥哥楚祁眉掩纠结,还有一双逐渐踅近的绣金龙暗纹皂靴。
他的耳畔忽然想起楚湘方才的一番话“听天由命吧……一世困在那宫中也罢了……”
楚邹恍惚间捕见楚昂冷峻的面庞,便艰涩地唤了一声:“父皇……”他的眼前又充溢了血红,微微敛眉一望,是鼻子出血了。一见血便晕,后来好像落进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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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肆拾』叶雨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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