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师[出书版] 作者:小伍
物。”
刘钜大约想不到我还能记得他的名字和出身,不由一怔:“虽然是在下生父的遗物,也亏得大人费心送出宫来。若母亲没有这些银两度日,在下也不会放心出京,更不会遇见恩师,学得一身本事。究本溯源,都是大人的恩德。”
我笑道:“当年刘公子在景灵宫已救了我一次。论理,当是玉机多谢公子才是。公子一身好本领,正该为国效力。玉机恰巧还有一些能为,愿为刘公子在军中谋一职位。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刘钜淡然一笑:“在下浪荡漂泊,恐怕不惯军中拘束,不劳君侯费心。”
我原本以为刘钜在我封侯以后来访,是希图我的报答。我最大的报答,便是尽所能给予他富贵爵禄。然而他并不要。我几乎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惭愧了:“玉机曾遍寻救命恩人而不得,不想刘公子今日驾临敝处,玉机幸甚。玉机糊涂,还没问刘公子有何指教?”
刘钜欠身道:“不敢。刘钜早已说过,今日是来谢君侯的赠金之德,别无他意。”
我不禁失笑:“不敢当。且公子已经谢过了。”
刘钜道:“所谓谢,自然要有所报答。听闻君侯有意出京游历。在下功夫尚可,愿保大人路途平安,以报大人养母之德。”
我奇道:“公子怎知我要出京游历?”
刘钜笑道:“这件事在京中并不是秘密。”
刘钜不肯说,我也懒得追问。何况我身边正缺一个可靠的人保护我和银杏出游。我转头笑道:“银杏,你说呢?”
银杏抿嘴一笑:“奴婢不敢擅作主张,一切全凭姑娘做主。”
我微微一笑,将小钱给我的那枚三才梭又抛给了刘钜:“那就多谢刘公子了。”
朱云与顺阳县主高映苫楹螅我如愿以偿带着银杏和刘钜离开了京城。高曜微服祖饯于道旁。是日天高云淡,旷野的风飚劲苍冷。衣衫贴在身上,猎猎作响。高曜作诗饯别,我答以萧衍的《临高台》:
高台半行云,望望高不极。草树无参差,山河同一色。仿佛洛阳道,道远离别识。玉阶故情人,情来共相忆。
他的江山,正是“草树无参差,山河同一色”。
第七章 或出或处
我天南海北,游历多处,只在每年元日回京朝觐。史易珠终究耽于家业,没有随我出游。
我走后,高曜为了追封生母为皇后,与礼部打了几个月的笔墨仗,终于在明道元年秋下诏追封慎妃为后,谥号“思幽”。
高d和启春回了西南。西北却吐蕃,西南通蒲甘、升龙、真腊。平南诏,拓地千里。明道五年,信王高思谦薨,高d回京继承爵位。迁兵部侍郎、左将军、殿前都指挥使。
明道元年夏,昌平郡王高思谊回京,并奏请立佳人苗若兰所生长子高晦为世子。第二年,高思谊自请去西北从军,抵御回鹘寇掠。封右将军、凉州太守,总西北六州军事。明道五年封昌王。
明道三年,睿王高思诚与王妃邢茜倩生长子高昀。高思诚上奏言高晖继嗣睿王府是先帝的遗命,身为人臣当尊奉不移,故不立高昀为世子。高曜嘉赏高思诚的忠心,另封襁褓中的高昀为临川郡公。
明道五年春,高曜大婚,迎立柔桑为后。封昱贵太妃之子高晔为濮阳郡王,玉枢之子高t为东阳郡王。
明道五年夏,太皇太后尚青云崩。因太皇太后的丧事,我不得不提前回京。每年朝觐,我都去济慈宫向太皇太后陈述一路的见闻。自高思谚死后,太皇太后的身体越来越差,即使高思谊回京也并未给她带来多少欢愉。太皇太后自幼习武,我从未想过她这样快便去了。我甚至以为,我会死在她的前面。
国丧中,贞妃李芸生皇长子。寂静多年的皇城,终于又响起了婴儿的啼哭。丧事过后,我本想离开京城,因皇长子的降生与高曜的挽留,我只得过了新年再离京。
明道五年九月十二,皇长子满月。今晚有宫宴,小简亲自来侯府请我入宫赴宴。因国丧刚过,皇子满月的庆典取消,当夜宫宴,既无美酒,又无歌舞,只集宫中至亲小宴便罢。出宫开府的亲王郡王与亲眷都不在其列。
午歇起来,便沐浴熏香。因连年奔波加之守丧劳累,临镜细看,满脸的风霜倦色,唇角眼角有几条细纹散漫地洇开,肌肤粗糙干冷。绿萼细细为我搽胭脂,脂粉却像西北荒漠的浮沙,不论喜怒,稍稍一动眉眼,便落在襟前。好容易匀帖了,却失于浓艳。我忍不住抚颊道:“这些年,当真是老了。”
这几年,府里全靠小钱和绿萼支持。我不在,绿萼便是说一不二的半个主子。她身着牙白半袖,胸前垂着七彩璎珞。头上绾着高髻,簪一朵水绿宫花,俨然有当年芳馨的模样了。细细算来,她只比当年芳馨初见我时小四岁而已。若依旧在宫中,也是众人敬仰的姑姑了。
绿萼没好气道:“姑娘整日在外面,新年回府也不过三五日,除了进宫向两宫请安,便只是陪着老夫人,连婉太妃和王爷、公主都没去看过。但凡能多留两日,好好歇息些日子,何至于容颜凋零?人的路都是自己拣的,姑娘又何必怨?”说罢把菱花镜往妆台上一丢,镜子滑出半肘,连带我的容颜一闪而逝。
我也不生气,只拣了一支青玉长簪在指尖打转:“我原本以为太皇太后会长命百岁的――”
绿萼把珠花上的明珠一粒粒拨正,哼了一声:“姑娘当真以为谁能真的长命百岁?!”
我笑道:“即便不是百岁,以太皇太后的身子,活到八十岁应当无碍。”
绿萼取过帕子,一面摩挲着珠子,一面叹道:“恕奴婢直言,太皇太后六十岁驾崩,尚可。”
我叹道:“她本是山野女子,在宫中抑郁多年,又没有勇气像周贵妃一样毅然出宫,便只有困死。断剑含光能出宫去,好好的一个人却不能。这便是命。”
若在五年前,绿萼对我这番“兴”和“比”定然感慨不已。如今却毫不留情:“姑娘是说,自己像太皇太后一样,在宫中多一日,便少一日的寿命?依奴婢看,分明是多奔波一日,便少一日的寿命才是!”不等我说话,她又拿出说了一百次也不止的话抱怨起来,“银杏和刘钜也是,整日撺掇着姑娘往外去。姑娘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这
样奔忙,别说容颜,只怕性命也难保!还有,今天进宫,瞧姑娘如何面对婉太妃!”
我淡淡一笑,镜中脂粉的颜色虽好,眉眼却越发清冷:“‘五年再闰,天道乃备。’[22]今日我与玉枢姐妹相见,她必定不恼我了。”
绿萼撇撇嘴,又不屑道:“什么‘天道乃备’!姑娘不敢见婉太妃罢了!这五年里,姑娘是一句也听不见,奴婢不知听老夫人念叨了多少,耳朵都快穿了。”
因我一直不肯听从母亲的安排嫁人,为避免与母亲争吵,便长年在外。母亲自是拿我没有办法,银杏随我出去了,绿萼便听了不少抱怨。我忍不住发笑,拉起她的手道:“我知道这些年你辛苦了,我必好好赏你。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绿萼叹道:“姑娘已经把这么大一间新平县侯府赏给奴婢了,还有什么可赏给奴婢的?姑娘不若把老夫人哄好了,奴婢的耳朵清净了,便是最大的赏赐。”
我笑道:“你放心,我这就入宫,先去济宁宫见姐姐,再回来劝服母亲。”
绿萼稍稍平气,这才为我簪上珠花:“姑娘当真敢去见婉太妃?”
我笑道:“这是自然。我又没做错事情,为何不敢见她?五年未见,我不信她还要赶我出来。只是……”我固然没有对不起玉枢,但今夜入宫,却有一人至今令我惴惴不安,“有一人,当真是有些不敢见。”
绿萼道:“姑娘说的是华阳长公主么?”她夺过我手中的青玉长簪,在珠宝盒子里拨来拨去,话也是叮叮当当地响,“依奴婢看,姑娘是得小心些才是,最好带着刘钜,让刘钜带着含光剑入宫去。”
我忍不住笑道:“入宫怎能带男子?更不能带兵刃了。”
绿萼嗤的一笑:“华阳长公主整日随昱贵太妃习剑,自从信王王妃回京后,又常去王府切磋。如今长公主集两家剑术之长,听说出剑比弹子还快。”
“又胡说了。臂力怎比火力?剑再快,也比不过弹子。”
绿萼恍若无闻,不无讥讽道:“姑娘不但要时时把刘钜和含光剑带在身边,更要把火器也带着,进宫就像出京游历一般,这样才万无一失呢。”
我把帕子揉做一团,摔在她怀里,笑斥:“你的脾气是年年见长。我看旁的都不必带,带你便足够了。”
济宁宫移植了桂花树,深碧浅黄,馥郁飘香。听雪楼前落了一地灿烂星子。一大一小两只木马摇摇晃晃,廊下还放了一个小小的兵器架,刀枪剑戟齐备,只是比寻常兵器的短了许多,想是给高t练武所用。一高一矮两个红衣女孩披散着头发,弓着腰拾取地上的桂花,装入囊中。两个乳母在身后催促道:“二位殿下,该沐浴了。”
年长的真阳直起腰笑道:“急什么?四哥哥还没有起身呢。再说,孤要等母妃梳妆好了,亲自给孤与妹妹梳头。”年幼的寿阳瞪着大眼睛,安安静静地点头。
高t是咸平十六年五月出生,算来已是九岁半,再过三两年,也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想是三个孩子都长大了,各有各的性子,玉枢一人应付不过来,以至于就要开宴了,高t睡着,真阳和寿阳却在不紧不慢地拾桂花。两个乳母又说了许多好话,小姐妹只是把香囊拢在鼻端不停地嗅着。
蓦然想起年少时和玉枢一道收集梨花晾干了做香囊,也是这般相顾洋洋,谁喊也不理会。仿佛世上再没比这个要紧的事情了。年少时不知何以如此要好,长大了也不知何以渐行渐远。
我上前道:“让姨娘给你们梳头好不好?”
真阳转头一瞧,吓了一跳:“母妃……”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你不是母妃。”
寿阳拉一拉姐姐的袖子,轻轻道:“是姨娘回来了么?”说着睁大眼睛打量我,双唇紧抿,似在努力思索。想是多年未见,她不似小时候那般亲热地扑入我怀中了。玉枢的三个孩子之中,寿阳与我最亲近,她不到两岁我便亲自教她认字了,如今却生疏至此。多年不见玉枢,直到此刻我才生出一丝愧悔之意。
“是姨娘回来了,姨娘给寿阳梳头好不好?”说着我蹲下身子。
寿阳本向真阳身后躲,但是两个乳母都认得我,纷纷笑道:“这是二位殿下的亲姨娘,快让姨娘抱一抱。”寿阳这才顺从地任我拉起她的小手,慢慢展开欢甜的笑容,“好!”
我笑道:“母妃在做什么?寿阳带姨娘去见母妃好么?”
寿阳右看一眼真阳,左看一眼乳母,见乳母眼中满是欢愉鼓舞之意,这才道:“母妃在梳头。寿阳带姨娘去见母妃。”说罢拉着我的手进了屋子,一路上了二楼,指着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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