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师[出书版] 作者:小伍
,还有那些门客什么事呢?”
我笑道:“疾风知劲草,岁寒知松柏后凋。姑姑放心,王爷定能安然无恙。”
宜修拭泪道:“太后若亲耳听见大人这样说,也能宽心了。”
我恭敬道:“太后她老人家好么?微臣有许久都没有去向太后请安了。”
宜修叹道:“太后很不好。自从那日母子两个因为王爷的事情争吵之后,圣上便再也没有去请安。奴婢劝太后去含光殿,可天下哪有母亲先向儿子服软的道理?太后一口气下不去,也不肯好好用膳。只有睿平郡王来景园的那天,勉强用了一餐。”
太后与皇帝因昌平郡王起争执之事,我早已知道,也曾猜测过。然而猜测毕竟是猜测,我仍旧有些好奇:“母子之间,哪里会真的生气?过一阵子也就好了。”
宜修忍不住道:“大人是不知道,那天陛下说――”忽而醒悟,停了一停,叹息不已,“奴婢还是不说的好,免得大人病中烦恼。”说罢低头饮一口茶,微微出神。
因连日饮药实在太苦,绿萼在花茶中放了许多蜜糖,连我喝了都觉得甜腻得恼人,然而宜修却恍然不觉。我微微一笑,语带讥诮:“玉机已是戴罪之身,还有什么余力烦恼别的?”
宜修愈加忧心忡忡:“其实这一次来,奴婢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告诉大人。”
多日不通消息,我刻意淡薄的口吻早已掩饰不住忧心如焚。我立刻问道:“何事?”
宜修道:“是弘阳郡王殿下。殿下还在西北,王府里的李嬷嬷和他素日最亲信的丫头、内监小厮伴当都被抓进了御史台南狱,已经刑审了好些天了。”
既然芳馨等人去了掖庭狱,那弘阳郡王府如何能幸免?高曜、高思谊和我,竟都到了“疾风知劲草”的一步。我一怔,漫不经心道:“知道了。”
宜修诧异道:“大人难道早就知道了么?”
我也懒得掩饰,垂头一笑,低头看新长出的长甲:“猜的。”
宜修的神情由诧异而恍然,由恍然而焦急:“果然太后猜得不错。大人深夜被召进景园,重病之下被遣回京。大人一定知道其中的隐情!”
眉间带着最恭顺的笑意,心中却冷若寒霜。这才是太后派宜修亲自来的真正用意。所谓探病,不过是托词,“什么隐情?”
宜修道:“陛下究竟为什么非要置昌平王爷于死地,为什么要审问弘阳郡王府的婢仆?芳馨和小钱等人为什么又进了掖庭属?大人一定知道。”
我淡淡一笑道:“姑姑既知芳馨姑姑和小钱进了掖庭属,便知道玉机身在局中,有难言之隐。”
宜修道:“奴婢知道大人怕泄露机密,罪加一等。但请大人顾念太后――”
我打断她:“姑姑不必再问,恕玉机无可奉告。”
宜修道:“大人不肯直说也罢,只是太后实在担忧,大人好歹教太后知道从何处寻知。大人放心,太后绝不会教圣上知晓的。”
“绝不会教圣上知晓”,有睿平郡王食言在先,如今我谁也不信。于是欠身道:“太后恕罪。或有一日,整个天下都会知晓此事,姑姑耐心等一等便是了。”
宜修一怔,垂头叹道:“既如此,奴婢便也不多问了。”说着侧过头,目光忽而变得冷酷,“其实若大人实在担心芳馨,太后可命掖庭属手下留情,或者……立刻放出来也是可以的。”
我暗自冷笑。太后之所以命宜修在芳馨入狱七八日后才来看我,因芳馨奉圣命入狱受刑已有好些时日,太后此时就算命掖庭属放人,皇帝也未必会说什么。她可以命掖庭属手下留情,也可以命掖庭属加紧刑讯,甚至夺取他们的性命。为了昌平郡王高思谊,母子三人交相逼迫。
我的心头几乎要沁下毒血。权衡片刻,我淡淡道:“姑姑只管往事情的源头去寻,就能寻出答案。”
宜修倾身道:“源头?”
我不看她:“难道姑姑不知道事情的源头在何处么?派人去问一问,定能知晓。”
宜修追问:“问谁?”
我叹道:“谁在那里便问谁,姑姑认得谁便问谁。”宜修还要再问,我忙道,“姑姑就这样回太后,太后一定会知道的。”说罢端起了茶盏。
宜修一怔,只得收敛锋芒:“是,奴婢定如实回禀太后。奴婢告退,还请大人多多保重。”说罢起身,缓缓退到门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大礼。我甚是恼怒,本不想再理会她。然而念及玉枢,我又不得不唤住她:“姑姑且慢!”
宜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起身还了一礼:“忘记请教姑姑,婉妃娘娘好么?”
宜修笑道:“大人放心,婉妃娘娘很好。沉香榭每日赏赐不断,且圣上只要一有空闲,就亲自去看望。娘娘的胎也很安稳。”
我心下甚慰,眼眶一热:“那就好。多谢姑姑。”
宜修道:“有娘娘和腹中的小皇子在,大人眼下的困境一定会迎刃而解。”说着刻意放缓了口气,“芳馨和小钱也定能好端端地出来。”
我默默看着她,要从她脸上辨出真伪。宜修脸一红,垂头不语。强烈的日光透过明纱软帘扑在她的背上,她的面孔有别样的温润与柔和,迥异于方才的冷酷与狰狞。宜修亦只是奉命行事,我又何必怨她?
我起身道:“我送姑姑出去。”宜修道了谢,由我送到廊下。
我目送宜修消失在凤尾竹照壁后,又呆站了好一会儿。心中生出从未有过的嫌恶与倦意,似一场大火过后,满眼的焦黑与枯骨。再向前一步,会是什么?是什么?
恍惚间脚下踏空,我眼前一黑,栽了下去。额头不知在哪里擦破,昏昏沉沉的用手一摸,指尖一点殷红。绿萼惊慌失措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听不清她在喊什么。如同万里长空一声尖锐而悠长的啸叫,呼唤所有的鸟儿归巢。
是的,我也该归巢了。
醒来时头痛欲裂,下意识地去摸伤处。绿萼忙架住我的手:“才上了药,姑娘不要碰。”说着顺势握住我的手,关切道,“姑娘还疼么?”
我坐起身,忍痛笑道:“你又不准我碰,还问我疼不疼做什么?”
绿萼松了一口气,含泪道:“姑娘刚才失魂落魄的,吓死奴婢了。”
我痛饮数杯凉茶,头痛稍减,这才拉起她的手道:“绿萼,如果这一次侥幸不死,我们便回家,还像当年守墓一样地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绿萼一怔,茫然道:“好,奴婢也想和姑娘一道过些平常日子。只是奴婢不明白,从前再艰难,姑娘也从未萌生过退意,为何这一次……”
我淡然一笑:“这些天我想得很清楚了,我该做的能做的,好的坏的,都已做尽。眼前已无路可走,停下歇一歇吧。”
绿萼虽不解,却也欢喜:“好,从前守墓的日子,虽说辛苦,却自在。姑娘身子不好,在宫里熬着也是受罪。”
我笑道:“我答应了姑姑要给她养老的,待她出来了,我们带她一起出宫。”
绿萼含笑落泪,伏在我的膝上,哽咽道:“好。咱们三个,永远在一起。”
第二十四章 小人学道
到了傍晚时分,小钱和芳馨被送了回来。小钱一身鞭伤,浑身发热,不住地呓语。芳馨肚腹肿大,面色青白,已不省人事。绿萼一面忙乱一面哭,把两人安顿在各自房中。
好容易以复诊的名义请方太医来,说芳馨得的是疟疾,已有七八日了。因在狱中得不到医治,每日还要劳作受刑,熬夜受审,现下已是油尽灯枯。方太医还没有走,绿萼便伏在芳馨身上大哭不止。
我忍住泪意,平静道:“绿萼,你带方太医去看小钱,便留在那里照料他。姑姑这里让我来。”绿萼这才抽抽搭搭地引着方太医去了。
我命人打了几桶热水进来,和两个小丫头合力为芳馨擦洗身子,直换了四五桶热水才好。芳馨身上只有几条已经结痂的细细伤痕,手上的水泡也是劳作时新生的。如此看来她并未如何受刑,我心下略略好受些。更衣已毕,我便打发两个小丫头出去,自坐在一旁守候。
今夜我的精神很好,没有丝毫倦意。天色渐暗,我起身点灯。细长的火苗腾起时有温暖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蓦然想起芳馨数年前从掖庭狱回来时,我和她便在黑暗中相对倾谈。那天晚上,她拉着我的手道:“别说姑娘没有犯过错,即便犯了错,奴婢也愿意为姑娘做任何事情。”一滴眼泪极快地从眼眶中溢出,扑地落在烛芯上,咝的一声,火光暴长,飘出点点火影,如泪光四散。
我拉起她冰冷的手,泣不成声:“姑姑……你究竟是谁?玉机何德何能,得姑姑如此相待。”
忽听外面绿萼的声音道:“姑娘还在里面么?”
小丫头回道:“姑娘一直在里面陪着姑姑,没有出来过。”
绿萼轻轻推开门,我头也不回地问道:“小钱如何了?”
绿萼忙道:“小钱前些日子淋了雨,本来就发高热。进了掖庭狱,就越发不好了。不过太医说小钱的身子很好,好好吃药,调养一个月就会痊愈的。”
我淡淡道:“好。命人好生照料他。”
绿萼道:“姑娘不去瞧一瞧小钱么?小钱受伤不轻。”
我叹道:“伤在何处?”
绿萼道:“他们用了那种很厉害的鞭子来打小钱,小钱……”她终于维持不住刻意平静的口吻,顷刻间哭得喘不过气,“就是那种以前老大人挨过的那种鞭子,可以抽掉皮肉的,姑娘……”
我顿时想起父亲的死状,口吻中也不觉带了惊恐:“那小钱……”绿萼哭得说不出话来。
我拭泪道:“我去瞧瞧他。”还未起身,忽见芳馨张开眼睛,猛地缩回手去,整个人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整张床都吱吱地摇晃起来。不一会儿,只见她双目充血,满面通红,一头一脸的汗水,汩汩而下。绿萼见状,忙拧了温热巾子。却见芳馨昏昏沉沉地下了榻,捧起了乘温水的铜盆想喝。未待我阻止她,她又猛然抛下铜盆,见了鬼似的缩回榻上,喃喃自语:“冻死病死……也没有……”她绝望地扭动着身子,衣裳全部湿透,连身下的竹簟都生了薄薄的露气。
我这才明白,芳馨之所以没有如何受刑,是因为每当她发冷或是高热的时候,掖庭狱的人都用冷水,甚或是冰水泼在她身上,令她病情加重,生不如死。
我切齿流泪,一言不发地和绿萼一起不停地为她擦汗,喂她喝水吃药,直忙了三个时辰,芳馨才渐渐平静下来。待为芳馨换过干衣裳,已近丑时,绿萼早已疲惫不堪。我一面整理芳馨散乱的长发,一面道:“你回去歇息吧,明早再来替我。”
绿萼道:“姑娘的病也才好,奴婢不走。”
“我前些日子睡得多,还熬得住。”绿萼还要再说,我忙道,“不得违命。”绿萼无奈,只得退了下去。芳馨的皮肤似乎没有那么热了,她睡得甚是安稳。我见一时无事,便拉着她的手伏在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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