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鸡精要做大妖怪[出书版] 作者:尘夜
大伤口,血流了很多,以致于满腿都是疤结的红痕,现在踩在地上软绵绵的,就像踏在棉花里。他点了止血的穴道,又就着身上仅剩的碎布条草草包扎了伤口,这才直起腰来。
四面皆是一片汪洋,无边无际、浩浩汤汤的大水包围着他所在的这一块小小的高地,之前他听到的水声便是它们发出的。那些流水拍打着岸壁,时而激越,时而舒缓,却半寸不能踏足,这块巴掌大的地盘就像有阵法护持一般,俨然不动于大水之中。
可这里是哪里?
古泰来极目远眺,四面皆是一片空鳎远得看不到尽头的天际到他之间什么也没有。没有青城山,没有宝瓶口,没有怪物,也没有龙骨……这里也不似任何一个他曾到过或是听说过的地方,他就像是突然被拔出人界,丢入了一个三界以外的地方一般。
三界之外?
古泰来心中一惊,难道他还是死了?但他会痛、会疲惫,他现在依然感到全身骨头像被碾压过一样的疼痛,他也还记得之前在岷江中发生的一切。他试图回忆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处的,他想起那头怪物在撞破困龙阵的最后一环后,突然自尽,撕裂自己的身体,他记得无数腥臭的肉块从天而降,打落在岷江中,记得四面尽被血污所染,他的护体真气因之而破,记得自己被浪头打中,随后卷入漩涡,失去知觉……
不行,还是猜不出这里是哪里!
古泰来顿时变得焦虑起来!他向来是个镇定且理智的人,但被骤然投入这样一片不知何来何往的汪洋之中,找不到一丁点线索也看不到回家的希望,却让他浑身难受!他开始思索,如果跳入水中,以缩地成寸之法,不知是否能溯水寻至源头。他试着运起真气,却颓然发现自己一身的本领竟已尽数离他而去,难道已经是……初七了?
古泰来大惊,他到底昏过去多久了?现在的都江堰怎样了?石牛镇的镇民们怎样了?他师父空空子怎样了?最重要的是,姬小彩他……怎样了!!
古泰来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不敢想像,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姬小彩他们是否曾发生危险,他不敢想,一点都不敢想!
耳边忽然传来低低一声叹息,有人!
古泰来迅速转过身去,同时伸手到腰间,却发现自己随身带着的短匕已经不知所踪――他连最后保护自己的东西都没有了,只剩下拳脚,即便这样,他也要支撑下去!
古泰来看向对面突然出现的人影。在他刚醒来的时候,那里并没有人,他所看到的只是一块空寂的土地罢了,但现在,却有个身影坐在山崖边,背对着他。
「你是谁?」
古泰来试着问了一声,回答他的却是重重一声叹息。
古泰来松开了捏紧的拳头,他奇怪自己为何会因这区区一声叹息便放下了此人不善的念头,也放下了对之怀抱的戒心,当他发觉的时候,他已经拖着一条腿走到了那人身边。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年纪应该不大,因为他的侧脸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而已,但令人奇怪的是,却让人觉得他很苍老。是的,古泰来莫名就觉得此人应该已经很老很老了,虽然他看起来依然年轻。
那人又叹了一口气,忽然对着古泰来转过头来。这便看得更加清楚了!那的的确确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温雅平和的五官,面上依稀笼着淡淡的哀愁。
「我该怎么办好呢?」
「什么?」
「我该怎么办好呢?」他又重复了一遍,不知是在问古泰来又或是自己问自己。他重又调过头去,然后,伸手指向远方,「那里!」他说。
古泰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还是一片汪洋大海,似乎与刚才他所见到的并无不同,但只是似乎。
古泰来隐约觉得,那片水面的确像是有什么与之前不同了。他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马上又发现不是。就在那人手指的远方,在那一片似乎与左右并无差别的水域中,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移动。因为他的动作,水面生出了涟漪,从彼方到此方一路推进过来,在古泰来与天边之间拉出了一道优美无比的波浪线。
「那是什么?」古泰来忍不住问,他已经不再将这男子当作敌人,相反,这人身上似乎有些什么令他感到怀念。
「是他。」
「他?」
古泰来话音方落,却听得耳中蓦然传来一声清锐无比的啸声。那声音不同于都江堰中银鳞怪物的嘶哑嘶吼,亦不是普通凡兽所能发出的咆哮之声,声音充满了力度,带着形于外的欢乐与傲气,就像在说:「瞧,我多么快活自在!有谁能管得了我!」
那是龙吟!
真正的神龙之声!
随着那叫声,古泰来见到远方的海面犹如被劈开一般翻滚着浪花向两边分开,漂亮的银色背脊随即在水中显现出来!那是一种如同昆仑山顶千年不化的白雪才会有的透明、干净的颜色,散发着柔和又美丽的光芒,他长大的躯体和柔韧的线条在这片洁白的覆盖之下展露着生机盎然的热度,水面被他划出优美的线条,他欢乐肆意,于那汪洋之中尽情游弋,古泰来还未看到他的全副面目,已经被那尾神龙的美所深深震撼!
那样的……美!
说不出任何别的话,也找不到任何别的形容,只是美!
突然,汪洋之上失去了他的踪影,他似乎突然就不见了。
「他很调皮!」那人说,「你看,那里有水泡冒出来,他要从那里出来,吓我一跳!」
他这话方落,天地之间乍然冲起一道冲天水柱,伴随着清冽至极的龙吟之声,古泰来眼见得一尾巨大雪白的神龙从临近的水面之下赫然拔水而起,直冲天阙!
他巨大美丽的身体上覆盖着带有奇异花纹的雪白鳞片,每一片都仿佛一朵凝结的冰霜之花,在阴暗的天光下,他的出现是那样光彩熠熠,璀璨夺目,以致于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的存在!
四面的海水猛烈激荡起来,仿佛在为主宰它们的主人欢呼雀跃,他是这四面汪洋唯一的主人,是这片泽国最高的存在!他停留在古泰来与那人面前,昂起骄傲美丽的头颅,彤云散开来,露出耀眼的、温暖的日光,照射着他一身雪白的鳞片与巨大头颅上银灰色、孩童一般的清澈眼瞳,他超越天地之间所有的活物,他的存在便是耀眼本身!
「他是……」
「他就是你在都江堰水底见到的那具龙骨。」
「什么?」古泰来惊讶地转过头去。
四面的景物飞快变化,阴晴的天空换做了乌云密布,大雨瓢泼的样子,四面是澎湃激荡的岷江水,他和那人立在孤岛之上,四周大水蔓延,被击破的船只碎片在江面上浮浮沉沉,人们的哭喊咒骂声不绝于耳。
青年立起身来,与古泰来并肩:「你如今所看到的便是一千五百年前的都江堰,他在这里作恶,人们都恨他!」
古泰来看到岷江水底飞速跃动的身影,突然,一个巨大的头颅出现在江面上!古泰来吃了一惊,那是他!但那又好像不是他!
他依然有着雪一般洁白的鳞片和傲气的银灰色眼瞳,但适才所见的那种愉悦与自在已经没有了,在他依旧美丽的外表下,古泰来感到浓重的怨气与憎恶,他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与以前一点儿也不同。
一样的外表,但里面却彻底不一样了!
古泰来看到他巨大的头颅在水面上飞快地转动,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突然就定在了某个地方。
他银灰色的眼瞳里本来是一片浓重的杀气,但这一刻,却像是突然燃起了火花一般,有一个小小的火星在他的眼中跳起来,然后迅速地,不可遏制地蔓延成一片明亮的火光。他昂首向天发出咆哮,那种声音又有了之前他所听到的那种快乐的意味,不,是更快乐!
古泰来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过去,在玉垒山的山崖边,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身影。
「他以为那个人是我。」青年说道,然后叹了口气,「其实,那不是我!」
古泰来见到那尾神龙在江中迅速游动到山崖边,然后自以为没人知道的,潜在水面以下,只露出一双眼去盯着上方那个小小的身影看。他的举动又有了调皮的意味,好像个小孩子一样,渴慕的、思念的,还带着点怯怯的意味,可在山崖上看着他的那个人的眼里却只有冷酷与厌恶。那是一个穿着一身方士道袍的青年男子,果然有着与身边人一样的相貌,但,完全不同。
还是一样的外表,但里面也彻底不同了!
「他是我的转世。」青年叹了口气道,「我那时候已经寂灭,他虽可算是我的转世,进入轮回的其实只有我在寂灭前所遗留下来的一点点力量而已。他保有我的外形以及我在寂灭前仅剩的那一点力量,但他不是我!」
古泰来看着山崖边那对望着的一人一龙,心中有了猜测,问:「他是不是当年替李冰完成困龙阵的人?」
「是的。」青年叹了口气,「就是他将飞银钉于岷江水底。」
「飞银?」
「飞银。」青年点点头,「是我给他起的名字,这是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错事?」
「他本生自宇宙洪荒,是天地灵气凝结而成的神兽,不属三界之内,亦无亲眷朋友,无拘无东,自由自在,如果不是我给他取了这个名字,无意中将他与我的命运连到了一起,他也许不会落至今天这样的下场!」
古泰来眼中映出了熊熊火光,他看到无数民夫肩担手抱,日夜不歇在玉垒山堆柴烧山,看到无数妇孺老人将一盆盆冰凉的岷江水泼向烧得通红的山体,他听到山岩发出痛苦的呻吟,慢慢地裂开一道道缝隙,看见石匠腰上挂了绳子,攀爬至虎头岩上以大锤凿子将那些破损的岩石凿离山体……
一点一点,一分一分,一寸一寸,熊熊地烧,冷冷地泼,慢慢地凿……
史载,李冰以火烧水浇之法,日夜不歇,计八年而成宝瓶口。
古泰来忽然觉得眼睛很疼,那熊熊的火光仿似就在他身边炙烤一般,烈焰的热度燎着他的身体发肤,几乎令他透不过气来。他看到那个方士立在人群中气定神闲地指挥着人们开凿山岩,也看到就在不远的地方那个立在阴影中的青年。
青年飞银。
「所以,这是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身旁的人突然捂住了脸孔,声音中满是疲惫沧桑,「所有人都寂灭了,只剩下我还守着这方天地,我太寂寞了,寂寞到看到他便忍不住将他留在了身边。我不该那么做的!」
古泰来看向他,冷冷道:「你遗弃了他,而你的转世杀死了他,是不是?」
青年的身体猛烈颤抖了一下,仿佛古泰来刚才的话语是一柄尖刀,狠狠地扎入了他的胸膛。他似乎想要捂住自己的胸口,可那只手只举到半空便颓然放下了。他无力道:「你说的没错,是我遗弃了他,可是……我没有办法,我那时候就要死了。」
「死?」
「是的,死,不是你们所知道的那种,而是真正的死,我们将之叫做寂灭。寂灭对古神来说是最可怕的一件事,不归尘土,不入轮回,无法逆转,从此什么都不是,虚无缥缈也无处可寻。」
「你没有告诉他?」
「当然没有!」他激动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件事?他过得那么快活,一心一意以为我会和他永远在一起,如果我告诉他我很快就要寂灭,他一定会做傻事!」
「所以?」
「所以,我跟他说,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让他等着我回来,他不高兴,但还是答应了。我以为只要过一阵子,也许百年,也许千年,最多万年,到时候天地变化,世间万物生长,世间精彩有趣的东西多了,他便会忘记我……」
「事实是,他一直记得你,也一直在等你回去。」
「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会一直一直等我,一直等到于怨气中自堕成魔!」他的肩膀微微颤动,放下手来,露出疲惫的面容,「所以,我说过,我错了,我料错了!」
古泰来看着面前这个早已不存在的「神」,用冷酷的口吻诘问:「料错?以你的能力,若能留下现在的力量与我对话,难道算不出数万年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青年被古泰来的话噎了一下,下意识地解释着:「我……我的确算到过他会……」
「那你为什么不当时杀了他?」
「什……什么?」青年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既然过个几千几万年,他还是会死在你那个转世手里,为什么不在你寂灭前亲手杀了他?」
青年愣了一会,随后猛烈地反驳:「他什么事都没做错,我为什么要杀他!我连告诉他实话都不舍得,又怎么会对他动手!?」
「那么都江堰死伤的百姓算谁的错?」
青年支吾起来:「他……他应该也不想……」
古泰来厌烦地皱起眉头:「好,这个暂且不提,不管怎样,你最终还是动手了不是吗?」
「我没有!」青年被激怒了,指着虎头岩上那个勘察地形,测算着布阵方位的男子道,「你难道没看见吗?是那个人杀了飞银,当时我已经不在了,我虽然看得到,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没有力量,也没办法!」
古泰来忽然问他:「你的转世比你厉害吗?」
青年疑惑地看向古泰来,摸不清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
「现在的飞银有多厉害?」
青年看向水中,四面的景物已经又再变成了汪洋大海的模样,飞银在水里欢快地游动,并不知道许多年后自己残酷的命运,那个时候他是高兴的,高兴到根本不相信世上有哀愁这种东西!
青年看着他光滑的白色背脊,脸上露出一个温柔又自豪的微笑:「他很厉害,虽然还不如我。」
「你的转世有没有他厉害?」
「什么?」
「有没有?」
「你问这个……」
「我问你有没有?」古泰来咄咄逼人,几乎要将对方逼到地上去。
「没……没有。」
「那么他为什么会死在你的转世手里?」
「他……为什么……」青年像一下子被问住了,随后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因为七星困龙阵是相当厉害的阵法。」
「建这个阵用了多久?」
「十……十四年……」
「十四年,每一天他都可以杀死你那个转世,如果我没听错,不是这个阵法,他对阵飞银根本没有赢的机会是不是?」
「……」
「可是他死了!十四年,他什么也没做,等着你的转世来收拾他。」古泰来的声音里有种压抑的怒气与凄凉,飞银的遭遇触动了他回忆中似曾相识的那部分,「你撒谎遗弃了他,算出将来又不杀他,」古泰来微微磨了磨牙齿,「你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他,你只不过不想他忘记你,你要他永远都记得你,你做到了!」
「我没有……」
古泰来打断对方虚弱的辩驳,毫不容情地给了他最后一击:「飞银根本不是那个与你不相关的转世杀死的,真正杀死他的人是你才对,他就是因为你才死的!」
青年震惊地望着古泰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嘴唇蠕动,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就像一尊老朽的石像一般,本来只是慢慢地剥落,但古泰来的话却如一阵罡风,将他狠狠刮倒在地,摔了个粉碎!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古泰来几乎不耐烦到想要抛下这个「神」,自己寻找离开的方法的时候,他才开了口。
「原来是这样。」他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的寂灭会使得这里变样,怪不得我会在最后还留下这样一丝妄念在这里……」
古泰来已经不耐与他再多废话,直截了当地问:「我要怎样才能从这里出去,我还有急事!」
青年神情古怪地看向古泰来,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突然道:「我知道你要找飞银拿一件东西。」
古泰来挑起一边眉毛:「是又如何?」
「那么,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他附到古泰来的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古泰来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要我带你去见飞银?」
青年点点头:「靠我自己的力量实在无法见他。其实我自醒转以来,已在此处看了他好久好久了,我看着他受苦,看着他一千多年来都睡在那里,他的身体虽然死了,但他从未解脱,甚至比死更难受,我一直看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不停地想,想了好久好久,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甚至想到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理由,但我现在明白了,我应该用我最后的这一点力量,为他做点事,这大概就是我在寂灭后依然存在这里的缘由。」
古泰来上下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神」,琢磨着他话里的可行性。
「如果我带你去见飞银,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没有我,你就永远离不开这里,还有,只有我,才知道将那东西从飞银那里取回来的方式,你根本连那件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古泰来被对方将了一军,他确实必须要仰仗对方的力量,否则,就连离开这个汪洋泽国都不一定能做到,所以,他很快做出了决定:「我答应你,但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
「我不会。」青年欣喜无比地保证,他双手一挥,古泰来便与他同时飞了起来。他们的脚底离开了那方小小的孤岛,两人如同使了登天之术一般,轻飘飘地向着天顶升去,底下的飞银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他们彻底飘浮在了高高的天空。
古泰来皱着眉头望向四周,下方的汪洋已经被厚重的云层所彻底遮盖,他们如今整个陷在云彩之中。上下前后左右都有云朵在懒洋洋地互相推搡,缓慢并随性地变幻着各种姿态,就像另一种姿态的海水,但在这片云彩所幻化而成的汪洋的界限之外却还有着别的事物,那是若隐若现直插天穹的两座山峰,它们适才因为隐匿在厚重的云层之中,所以他看不到,但此刻从天上看过去,却分外的清晰。那两座山峰不知多广亦不知多高,拔地而起,两相对峙,中间是一条窄窄的缝隙,仿佛两扇天然的门扉……
古泰来一下子愣住了。他好像觉得这地方自己是来过的,但又仿佛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他忍不住问道:「这里到底是哪里?」
没有人回答他。
古泰来转过头去,却发现广阔无垠的天空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那青年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你……」他想喊那人,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他还是被骗了?那人将他带到空中到底是要做什么?
古泰来尝试着在空中走动,那种感觉与御剑飞行完全不同,轻飘飘的,很难把握方向。他试图向两座山峰的地方靠近,他总觉得那里看起来眼熟。他在空中慢慢地捱着,才走了没几步,突然间,脚下一空,整个人就重重自空中摔了下去。
他大惊之下,赶紧念起浮空术的咒文,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术法依旧没有回来。他心急如焚,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一道金光自那两座山峰之中激射而出,宛若离弦之箭正中他的胸口!没有冲击的感觉,但古泰来却觉得胸口猛然一烫,他伸手摸去,发现自己的脖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本不该在他身上的东西,那是一块玉佩,是他许久之前就已经赠予姬小彩的玉佩!
『否极泰来!』青年的声音忽然又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近得几乎就应该感觉到他在耳旁喷吐的气息,但是没有,抚触古泰来耳朵的只有下坠造成的疾风。
『否极泰来,其实你的名字也可算作是我给你的!』青年的声音说道,『这里是……』
古泰来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他说什么?
这里是……
修、罗、海!
第七章 便乘长风裂天阙(二)
「天帝?」空空子反问,「是谁封你做的天帝!?」他形容苍老,背脊佝偻,说话的声音却依旧洪亮有力,掷地有若鸣金之声!
张道士朗声道:「笑话!朕自昊清池中降生起,便为天命所授之帝君,无须何人来封!」
空空子笑起来:「笑话?倒确实是笑话!」他一面说着,一面缓步走来,不惧不怕,步履沉稳,停在张道士身前三尺之内。
「昔日昊清池中确有天命所授之帝君降生,」他说着,顿了一顿,不着痕迹看了眼姬小彩,「天帝长轩。」
「朕便是天帝长轩!」
空空子摇摇头:「你知我知,天帝长轩,早在一千四百年前的神魔大战中就已经死了!」
天空一道霹雳,半个天宇都被照得雪亮。姬小彩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到电光之下映亮的张道士的脸孔,那是一张曾给予他威武、刚正感觉的面孔,如今被电光映照着却显得既疯狂又狰狞。
张道士沉默了短暂一会,随后大声笑起来:「有意思!苏合,你是在下界待得太久,神志昏聩了吗?如果朕昔年已死,那么你现在见到的又是谁?」
空空子看向对方,不避不让,清晰有力地回答:「长垣。」
「长垣?」
「昔日天帝伏乙夜梦不吉之兆,推算自己将于五百年后历天人五衰寂灭,是以上请天命,苍天受其意而自昊清池中化生帝君仙花……」
「那就是朕!」
「你只是其中之一!」空空子正色道,「帝君仙花从来只生一株,但不知出了何差池,当日自昊清池中却一株而生二花,一株色白,一株色玄,色玄者侧生,孱弱无力,色白者正株,刚健有力。帝君花双生本为大凶之兆,天帝理应将其中一株掐灭,但他却千不该万不该动了恻隐之心,不仅未将本不该出生的玄花毁去,相反,还在昊清池建东君阁,将仙花移植其中悉心栽培。后仙花历二百二十年而成蓓蕾,又八十年花开,化生两位仙君,色白者取名长轩,色玄者则为长垣,也就是你!」
张道士冷冷一笑:「有意思,你且说下去。」
「天帝二子不可共存于人前,是以长轩在明,长垣在暗,知道你存在的只有区区五个心腹旧臣。再二百年,天帝伏乙果然寂灭,此时你们两兄弟皆已长成,长轩性子浮躁单纯,你却温和沉稳,那五个心腹臣子当时偶尔或也说过长轩并非最适格之帝君,反而你更有帝王之相,却哪里知道在后来的九十多年里,他们个个皆命丧于你手,魂飞魄散,无一生还!」
天上闷雷滚滚,妖雷动天撼地,九重宫阙于浓云中仿佛摇摇欲坠,张道士面上表情却不动不摇,仿若空空子所说之事,与他自身一点关系也无。
「长轩即位三十年,妖魔界忽而滋事。此事来得蹊跷,原本妖魔道与仙、凡二界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为何,那年却有无数妖魔大将自妖魔道涌入仙、凡二界,大肆屠戮。当时身为帝君的长轩听从了身边上仙谏言,决意御驾亲征,他亲帅天兵天将十万,与妖魔道邪帝军战于云麓荒野,凡十五年,历千余战,最终将邪帝枭首,取胜而归。」
「没错,那是朕自即位以来领兵打的第一场胜仗,也是朕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场胜仗!」
「你的确打了你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场胜仗,不过不止是对邪帝,也是对你的兄长长轩!」空空子的红灯笼中突然「啵」地跳出一点幽绿火焰,在暗夜中看去,分外惊悚。
「是你挑拨妖魔道与仙、凡二界关系才致使邪帝趁长轩帝位未稳之时大举进攻凡界,也是你谏言长轩御驾亲征以巩固帝位,提升威望,长轩出征时,你一直随侍在侧,等待机会,最终在他与邪帝交战时渔翁得利,杀了两人,取而代之,班师回朝!从此长垣巧妙变成了长轩,而长轩则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了牺牲!」
张道士看向空空子,微微笑道:「真精彩,不过,口说无凭,你可拿得出证据?」
空空子没有回答。
张道士笑开来:「拿不出证据是不是?苏合,朕念在你为昔日天庭之功臣,又早早告老云游,可以暂且饶了你这妖言惑众之罪,但你在此摆下邪阵之事便罪不可恕,即便朕不罚你,天也不会放过你!」
仿佛为了验证他所说正确一般,空空子的脚边骤然击下一道炸雷,瞬时便将他脚旁草木烧得一干二净,空留一地焦黑。
「如何?」张道士神情得意说道,「你若不再停下这违逆天命之阵,届时朕也帮不了你!」
空空子却叹了一声,说道:「若非我当日坚拒先帝托付,执意不肯回天界辅佐长轩,也不致弄成如今这般田地……」他似极为感慨,喟叹中却将手中那盏红色的灯笼不动声色举了起来。那灯笼中跳动的烛火此刻又变作了明亮的黄色,且颜色正在越变越白,越变越亮!
姬小彩疑惑地看着那盏灯笼中变化跳跃的烛火,他看到空空子朝他使了个眼色,随后微微对着他动了动手指,他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间便听到空空子大喝了一声:「跑!」
随着空空子话音落下,就像是遽然向人们靠近的日头一般,在三人眼前,那豆点般的一星火光突然就从灯笼中狂窜而出,迅速擢升成为行将炸开的灼日,跟着从那盏小小的灯笼里刹那间放射出无数道璀璨至极的光华,那些光华如此耀眼,以致整个天地之间都仿佛被其遮盖笼罩,所有人都不得不暂且闭上了眼睛。
姬小彩在一片混乱中感到自己自己被人飞快解开了封闭的妖力与行动能力,那人将闭着眼睛的他猛然提起,随后便听得一声「起!」他只感到有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猛然托升起来,带着巨大的冲力,将他狠狠地抛了出去!姬小彩知道是空空子救了他,但他尚来不及欣喜,又一股沉浑刚劲之气已迎面袭来,姬小彩人在空中,根本无法闪避,不偏不倚被之重重击中胸口,从空中狠狠跌落下来。
「你就这么急着救人?」张道士一手捂着眼睛,却将跌落下来的姬小彩一把提起,单手便以他的妖剑将之穿透肩膀钉在树上。姬小彩发出一声痛苦呻吟,张道士动到了他在朱夜古城中受的旧伤。
空空子神色阴晴不定,他的红色灯笼摔在地上,跳动着微弱的火苗,渐渐熄灭,四周又再恢复了黑暗。
「我以为你在千年前的战阵中受了重伤,大凶年初六、七日皆动不得天地阳刚之气。」
张道士――天帝长垣哈哈大笑:「是,没错,当年我的确受了重伤,可多亏了你的好徒弟,在这千年中,我的伤势已慢慢痊愈,如今早已不碍事了!否则我怎么敢只身闯你这八荒玄牝逆天阵!」
空空子叹道:「你果然动了泰来的魂元,难怪他体内阳毒日甚,一世比一世虚弱!」
姬小彩在旁边听得,怒道:「你对道长做了什么……」他话未说完,已被长垣反手一巴掌打得头撞在树身上,脑袋当场「嗡」的一声。
「小小妖怪,也敢对朕不敬!」
空空子拔高声音道:「此事与小彩无关,你要算帐冲我来便是!」
长垣笑道:「怎么,替徒弟心疼?」
空空子吸了口气,方才缓缓道:「长垣,你真以为我拿不出证据?」
长垣看向空空子,眼神中有一丝疑惑和一点点最后的挣扎:「你有何证据便拿出来看!」
空空子像是放弃一般,长叹一声后朗声道:「帝君仙花。」
长垣的眉毛猛然跳了一下,迅速掐指起算,片刻,嘴里发出低低咒骂,一字一挫道:「严、紫、清!」
姬小彩昏昏沉沉抬起头来,耳朵里「嗡嗡」响,听什么都像隔着水一样。那个坏蛋在说什么?严紫清?辜负了道长的紫清仙人?他不是在一千多年前就杳无踪迹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空空子道:「昔日长轩即位之时,身披万千光华,天界映现其仙花天相,洁白芬芳,后你取而代之,白花枯萎,玄花茁壮。姬岚野当日被严紫清所诱前往昊清池寻找泰来的仙花,结果在东君阁中见到的却是一株彻头彻尾的玄花,东君阁乃是帝君仙花所在之处,他见到色喻妖魔的玄花自然大惊失色,结果被你布下的九重诛杀阵所伤,而九重诛杀阵却也因之而破,你只以为姬岚野是唯一敌人,在击杀他与召吉后便未曾警惕东君阁戒备,却不知严紫清黄雀在后,严紫清一直都以为那株玄花是泰来被你困下的魂元本根,故而不惜一切代价将之偷盗而出,交予了我。现今,它就在我手中。」
仙人仙花,异体同命,一荣俱荣,一枯俱枯。
长垣咬牙切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空空子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竟有些同情神色。
「长垣,你骗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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