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城下[重生] 作者:扶风琉璃
。”
裴亮大吃一惊,因一向对司马嵘印象颇佳,便忍不住多嘴问道:“晏清公子做了什么可疑之事么?”
王述之顿了顿,苦笑:“何处不可疑?不说前面那些事,单最近而言,庾氏气数将尽,我倒是不急着对付太子,他却似乎极为上心,你说太子一旦失势,意味着什么?”
裴亮面色微变:“朝廷将会有动荡。”
“正是。”王述之立在窗前,抬手捻起一只掉落在窗棱上的花瓣,神色不明,“或许他的确和庾氏有仇,只是这仇,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近日谢逸、谢卓兄弟二人相继受到重用,恐怕也并非巧合。我早说过,晏清并非池中之物,他的所作所为,也必然有其深意。”
裴亮一脸不解:“丞相怎么忽然……属下记得上回在会稽,丞相说不必查他,还说要赌一赌。”
王述之沉默半晌,将那花瓣弹开,轻笑道:“赌心么?也算是赌赢了。只是如今看来,怕是有更为重要之事,将他牵绊住了。”
裴亮听得云里雾里,挠了挠头,也不再多问,抱拳应了声“是”便退出去。
室内恢复寂静,王述之依旧立在窗前,唇角挂着浅笑,看向月色的黑眸中透着几许期待,轻叹道:“不找到症结所在,如何对症下药?”
第六十三章
司马嵘从幕府回来,听闻王述之陪同王夫人出去了,一时无事可做,便往后面的湖边走去,才行到一处假山前面,就隐约听见有人提到自己,下意识顿住脚步。
此时夏意正浓,所过之处皆是绿荫成片,间或几声蝉鸣,将两名婢女的窃窃私语声掩盖其中,奈何他耳力极佳,竟听得清清楚楚。
“晏清公子毕竟是男子,不能生不能养的,又没有显赫光耀的门楣,夫人当然不乐意啦!”
“话虽如此,可丞相还是每晚都往晏清公子那里跑,说不定夫人也拿他没奈何。”
“可丞相只待片刻就走了呀,比往日生疏多了,丞相毕竟是孝子,说不定久而久之,就当真听从夫人的话了呢?其实,晏清公子不跟着丞相也好……”
“怎么个好法?难不成你看上他了?嘻嘻!”
“啐!胡说什么?你没瞧见夫人最近总是被京中各家官妇邀过去游玩么?十个有九个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女儿。夫人今日将丞相拉过去,就是为了见郗太尉家的小女,晏清公子若是知晓,定要伤心的。”
“快照着水瞧瞧你这两道愁眉,还说不是看上人家了?”
“你说我做什么!自己还不是一个样!”
“哈哈!我可不像你这么口是心非!我就是喜欢又如何?你问问府里有几个不喜欢的?晏清公子虽然身份低微,可气度一点不比丞相差。我们宁愿嫁给他,也不要嫁给粗鄙的佃农!”
“想得美,说不定哪天被个官老爷瞧上了,丞相打发你去做侍妾。”
“打死我都不乐意!你这贱蹄子就不会说句好话!”
司马嵘并未注意后面的笑闹声,只是木然地抬腿离开,直到在湖边凉亭坐下才缓过神来,只是脸色已趋于苍白。
他前几日给太后写了一封信,称听闻父皇上回病倒,心中甚是担忧,又极挂念太后,遂决定回京探望。这封信交给了皇兄,想必他已经派人送过来了,不日便可交到太后手中。
回宫的日子越近,他就越是心神不宁,已经接连好几夜睡不安稳,辗转反侧间,眼前总是浮现起王述之那双流光溢彩的笑眸,不知该如何应对。
司马嵘在湖边一直坐到夕阳落山,让府中奴仆好一番寻找,听说丞相留在郗府用饭,顿时没了胃口,推说身子不适,便回房歇着了,迷迷糊糊间似乎又回到停云殿,王述之跪在台阶下看着自己,神色黯然,自己心口抽痛,愣是痛醒了。
夜色渐浓,王述之回到府中,送母亲回房歇息,一转身便匆匆将管事叫过来,问道:“晏清今日可好?”
管事一五一十作答:“瞧着气色不佳,回来后独自在湖边坐了许久,未用晚饭便歇息去了。”
王述之听得直皱眉,挥手将管事屏退,抽出藏在袖中的一沓卷宗放在架子上,转身便要去看他,只是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就见裴亮匆匆行来,只好止住脚步,转身走回案前。
裴亮进去时正看到他从架子上抽出那卷宗,上前道:“丞相,晏清公子近日往城西一家器物铺子跑过几趟,属下查不出他去那里做什么,不过发现那家掌柜与谢氏有来往。”
王述之抬头看他:“这么容易就查到了?”
“是,属下也觉得奇怪,晏清公子每回都堂而皇之地进去,似乎毫不担心被人瞧出端倪。”
王述之微怔,垂眼盯着面前翻开的卷宗,低声道:“他是有意让我知晓,还是毫不在意被我查出来?”
裴亮听他自言自语,不敢胡乱应声,只好沉默。
王述之回过神来,又问:“还查到些什么?”
“他们不仅与谢氏有联络,而且与景王来往密切。”裴亮见王述之眼神微凝,又道,“属下斗胆猜测,二殿下正在景王那里养病,这几方人马互相关联,究其根源应当与二殿下有关。”
王述之沉默许久,点点头:“二殿下在宫中能活至今日,应当不简单,倒不是我小瞧他,只是据说他与废人无异,是以一直不曾放在心上。你再去查一查,那二殿下近况究竟如何了。”
“是。那晏清公子……”
“费解……”王述之摇头而笑,“他既然与皇子有联系,想必其家族原先是参与过朝堂争斗的,只是我翻了许多卷宗都看不出他究竟出自哪家。迁都以来,内乱从未平息过,一朝升天者有之,一夕灭亡者有之,可那些家破人亡的,既要与太子有仇,还要门第较高,眼下再加一条,与景王或二殿下有利益关联,就幕府掌握的线索,竟找不出来这样特殊的家族。”
裴亮有些吃惊:“幕府几乎掌握了全国机要,竟然查不出来?”
王述之叹口气,冲他招招手:“你再替我瞧瞧这些,这可是今日从郗太尉手中骗过来的,看能否理出头绪。”
裴亮不擅长理卷宗,不由头大,想着此事较为机密,丞相不做只能自己做,便硬着头皮过去了。
王述之替他挑亮灯芯,交代了一声便匆匆出去。
到了司马嵘那里,见里面一片漆黑,有些踌躇,正抬手欲叩门,忽然见门从里面打开,不由愣住。
司马嵘掀起眼帘,眸中流露出几分迷茫与昏沉,少了平日的清明,似乎刚睡醒,看到他无声无息站在门口,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梦外,下意识抬手,手指在距他面颊半寸处停下。
王述之急忙将他的手握住,眼底溢满惊喜:“晏清!”
司马嵘怔了怔,突然清醒过来,急忙抽出手:“你回来了?”
王述之因这句简单的话生出几分悸动,重新将他的手捉住,目光牢牢锁在他脸上:“你晚上不曾用饭?哪里不舒服?”
“我不饿。”司马嵘随口应道,可话刚说完,肚子忽然拆起台来,竟“咕噜噜”叫了几声,不由面色尴尬。
王述之急忙将他拉进去:“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拿些吃的过来。”说着不等他拒绝,便急匆匆转身出门。
司马嵘走到门口看着他在月色下远去,眼中俊逸的身姿与梦境里落寞的背影相重合,心中一慌,急忙深吸口气,转身走到案前坐下。
王述之叫人去热了饭菜,亲自用食盒提过来,一样样摆好,拿了筷子塞到他手中,含笑道:“快吃罢,肚子饿久了不好。”
司马嵘见他自己也拿了碗筷,诧异道:“丞相晚上没吃饱么?”
“郗太尉府中的饭菜不合口味,我吃得少,眼下又饿了。”
司马嵘垂眼,未经思索便给他夹了菜:“你去郗太尉府中了?他上回不是因为你拒亲恼了你么?”
王述之眸中微亮,看着他:“他恼了,他夫人可没恼,硬是拉着母亲去用饭,还想着与我结亲。"说着见他筷子微微一顿,笑起来,“我不会答应的。”
司马嵘喉咙微涩,沉默地吃了些饭菜,见对面的目光愈发炙热,身子竟也控制不住热起来,忙放下碗筷,尴尬道:“有劳丞相挂念,我吃饱了。”
王述之亦放下碗筷,含笑看着他漱口,看着他拿帕子擦嘴,一举一动毫无名门士子的洒脱,却又处处彰显矜贵,有着他独特的内敛气韵。
司马嵘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见他低头漱口,便掩饰着复杂的心绪收拾食盒。
“放着罢,府中又不是没有下人。”王述之拦住他,“明日给你这里安排两个仆人,有事随时吩咐,省得麻烦。”
“不必,我原本就是下人,让人伺候会不习惯。”
“那怎么可以?你刚搬过来时就是这套说辞,怎么这会儿还用?你哪里是下人了?如今谁不知你我二人的关系?”
司马嵘气息微乱,抬眼定定地看着他,黑眸在昏暗的烛火映照下透着几分柔色。
王述之抬手理了理他鬓角一缕细发,笑眸含着情意:“晏清,我给你添两名仆人,你接受么?”
接受了仆人,便是接受二人不同寻常的关系,司马嵘心中清楚,可只是稍微一犹豫,便让他吻住了唇,意识顿时迷乱。
王述之搂紧他的腰背,指尖轻揉,半晌才松开他的唇舌,又细细密密亲吻他眼角、鼻梁,脸颊各处。
“答应我,可好?”
司马嵘双手攥拳,想要后退,却让他就势推倒在榻上,这暧昧的姿势顿时在二人间勾出火来。
王述之怕自己再难控制,急忙撑起身子,深深看着榻上的人,眸色暗沉。
司马嵘心里一空,缓缓睁开眼,胸口仍在剧烈起伏,双眸却茫然地看向阴影深处的房梁。
王述之手指轻抚他唇瓣:“晏清……”
司马嵘忽地起身,与他靠得极近,眸中的茫然倏地不见踪影,沉幽幽的深潭压抑着浓烈的情绪,哑声道:“若是答应你,我会放弃许多,将来万一你不能与我同甘苦、共进退,我……”
“我会!”王述之不等他说完,急忙答应,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司马嵘紧紧盯着他,深吸口气,舔了舔唇,忽然抬手勾住他后颈,重重吻在他唇上。
王述之如遭雷击,巨大的惊喜冲击得他怔在当场,感受到唇边的柔软灼烫,气息陡沉,一把将他抱紧,恨不得将他从胸口按进去,立刻张口将他迎了进来,随即狠狠勾住他舌尖。
司马嵘脑中倏地空白,眼睫颤抖,气息急促。
二人正急剧升温,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叩门声,顿了顿,只作未听见,想不到那声音越来越急,只好停下。
王述之气息粗重地看着身下的人,缓了片刻,扬声道:“出了何事?”
司马嵘听着他嗓音里的哑意,耳根灼烫。
外面的人急速道:“禀丞相,皇上晕过去了!”
第六十四章
皇帝重病,王述之身为百官之首,立刻前往宫中主持大局,同时下令各层封锁消息,所有通往京城的道路都实施戒严,一时间满朝文武噤若寒蝉,京城附近处处皆兵。
皇帝昏迷不醒,太医说得委婉,能否熬过此劫全凭天意,一言激起千层浪,所有人心中都活络开来,单看王述之日夜守在宫中,便更加体会到王氏的权势滔天,想起不久前王氏遭遇的劫难,不由冷汗直冒,暗自庆幸当初未曾落井下石。
庾皇后从皇帝寝宫出来,一抬眼便见王述之远远走来,虽容色憔悴,身形却一如既往的俊逸洒脱,不由目光微沉。
王述之上前行礼,挑不出任何错处,唯独笑容颇显意味深长。
庾皇后目光一利,笑了笑:“丞相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乃臣分内之事。”王述之唇边带笑,眸色却是微红,显然最近未曾好眠,“皇后应保重凤体,此处由臣守着便是。”
庾皇后暗中咬了咬牙,冲他微微一笑:“丞相不必急着进去,太后正在里面,想必不希望被人打扰。”说着又狠狠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王述之怔了怔,心中微感诧异。
太后与皇帝素来不和,这已不是秘闻,如今皇帝病重,太后前来探望乃情理之中的事,只是他万万没料到,太后竟天天往这里跑,且一待便是数个时辰,每每都撑到疲倦至极才让人扶着回去歇息,端的是一副慈母模样,甚是蹊跷。
庾皇后回到自己宫中,越想越是心中难安,沉着脸命人磨墨,随即提笔写了一封密函,交给信任的内侍,低声吩咐:“务必送到太子手中。”
“是。”内侍恭身应答,藏好密函匆匆离去,一路前往御仓,将密函塞到一名负责食材出入的宫人手中,“明日记得带出宫去。”
那名宫人心领神会,点点头迅速将密函收好,却不知暗处正有一双眼睛幽幽盯着。
翌日,庾皇后的密函经数次辗转,终于顺利出了京城,送信之人连夜疾驰,正做着立功封赏的美梦,不料斜里冷光骤闪,一道迫人的威势携着劲风而来,不由大惊失色,刚拔出腰间佩刀,便觉后心一阵剧痛直达心口,猛然身子僵住,低头看去,一支利箭从胸口探出头来,箭矢鲜血淋漓。
丞相府内,司马嵘接过裴亮递上来的密函,打开来看了看,不出所料,果然是庾皇后急召太子回宫的信件,不由冷笑:“太子那里都安排好了?”
“是。”裴亮面色平静地应了一声,心中却大感诧异。
丞相一面让自己调查这位晏清公子,一面又吩咐自己一切听从其调遣,对于一介粗人而言,实在是不明白丞相与他二人之间的牵扯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马嵘将密函焚毁,冲他微微一笑:“裴大人辛苦了。”
裴亮并非事事亲为,当然谈不上辛苦,知他是客套,也不多言,点点头道:“公子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嗯。”
裴亮听他声音颇为沉着,越发觉得他气度不凡,不由朝他看了一眼,无声退下。
书房内只剩一道人影,长长地投射在窗纸上,寂静安宁。
如今京中暗潮汹涌,庾皇后急召太子回京,四皇子暗中接见朝臣,王氏封堵消息,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似乎人人都以为皇帝归天之日近在眼前,就连谢家与景王,都先后来信,询问是否安排二皇子回宫。
司马嵘却说再等两日,他深信皇帝必会转醒,即便当真与前世不同,单看如今朝中局势,一时半刻也安定不下来,他这个二皇子此时回宫,微妙得很,势必成众矢之的。
司马嵘独自在书房内转了几圈,垂眸沉思,半晌后才重新落座,提笔蘸墨,边想边写,写了一半不甚满意,正要重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忙将笔搁下,拂袖起身。
王述之推门而入,目光落在他幽沉的眸中,顿时笑意盎然,朝他走来:“晏清。”
司马嵘听他嗓音沙哑,忙倒了茶递到他面前,目光在他脸上巡视一番,难掩关切:“丞相几日未归,今晚难得回来,好好歇着罢。”
王述之原以为他会先询问宫中形势,闻言不由怔住,随即心中惊喜,想到之前他的主动,不免一阵悸动,就着他的手将茶一饮而尽,饮完了却不松手,直直看着他:“晏清,我不是在做梦罢?”
司马嵘看着被他握住的手,二人此前互相纠缠的模样突然从脑海中冲出来,耳尖倏地灼烫,心底骤起波澜,因不再掩饰,漆黑的眸子看上去竟如春暖花开,丝丝扣扣,绵延千里。
王述之看得痴了,忍不住抬手捏着他下颌,拇指在他唇边摩挲。
司马嵘回过神来,抓住他的手,笑了笑:“丞相明日一早又要进宫,快去歇息罢。”
王述之却好似无赖,硬是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低笑道:“你陪我。”
司马嵘指了指案几:“我先把它写完。”
那就是答应了。
王述之笑意浓浓,心满意足地搂着他长叹一声:“看来当真不是做梦。”说着朝案头那张纸瞟了一眼,好奇地捡起来。
司马嵘眼皮一跳。
“咳……”王述之被呛到,脸色难看无比,恶狠狠盯着纸上那些令人骨头酥麻的字句,“这这这……这些淫辞艳曲……是你写的?”
司马嵘面色不自在:“嗯。”
王述之咬了咬牙,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这是写给女子的!”
司马嵘见他脸色臭得厉害,忽觉好笑,忍了忍,没忍住,勾起唇边笑应道:“嗯。”
王述之脸色一白,怔怔看着他。
司马嵘见他当真,忙从他手中抽那张纸,不料却被他捏得紧紧的,顿时哭笑不得:“丞相累了几日,累傻了不成?”
王述之眼角抽了抽,反捉住他的手,冷声道:“你写给谁的?”
“写这些,头皮都快麻了。”司马嵘直直看着他,敛起笑意,“你觉得我做得出这种事来?”
一时寒意肆起,二人如同斗兽,互相瞪着。
王述之与他对视良久,眸中冷意渐退,收起难看的脸色,叹口气拍了拍额头:“唉,是我糊涂了,看来真该去睡一觉才是。”
司马嵘垂眸,将纸抽出,扔在案头:“嗯。”
王述之连忙将他搂住,低声下气:“晏清,是我不对,一时懵了,未曾多想。”
司马嵘挑了挑眉:“未曾多想?”
“咳……”王述之笑了笑,“想的有些多,想岔了。”
司马嵘不置可否。
王述之朝他看了看,见他不显喜怒,心里不由打鼓,忙低头吻在他唇上。
司马嵘气息陡沉,下意识闭上眼,并不退缩。
王述之心中大喜,狠狠掠夺一番才将他松开,知他并未恼自己,不由笑容满面,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情意。
司马嵘让他看得一阵燥热,忙撇开目光,重新捡起那张纸:“你再好好看看。”
王述之意识到其中有些蹊跷,这回倒是看得仔细,目光微闪:“这是太子的字迹。”
“嗯。”
“妙!”王述之笑起来,意味深长地朝他看了一眼,“想不到晏清连太子的字迹都会模仿,可谓一招出其不意的妙棋。”
司马嵘波澜不惊:“但凡看过的,我都会模仿一二,太子自恃才高,不少字画流落宫外,丞相府也有他的真迹。”
王述之面露恍然,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看这字迹以假乱真,绝非几日之功,看来他确实与二皇子、景王等人有牵连,不过念及他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又有些期待他的坦诚相告,于是未再多言,将纸放在案上,笑道:“改日你也写两句送给我罢?”
司马嵘眼角狠狠一跳,生硬道:“强人所难。”
“怎么会?”王述之笑眯眯地在那张纸上点了点,感慨道,“多有文采,真是叫人期待啊!”
司马嵘脸色骤黑。
“咳……我去见见母亲。”王述之识时务地准备走人。
司马嵘想不到他回来竟是先到自己这儿,不由愣了一下,所有尴尬不快都烟消云散,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王述之匆匆去了王夫人那儿,说了几句体己话便开门见山:“母亲,明日我派人护送你回会稽。”
王夫人见他容色憔悴,甚是心疼,点点头道:“我也正由此打算,如今形势未明,我不方便再出去走动,待在府里又闷得慌,只是这里留你一人扛着,我又不放心。”
“这有何不放心的?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
王夫人见他一脸笑模样,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叫你娶个媳妇儿你偏不听!那晏清再能干他会伺候人么?瞧瞧你现在这模样,一看就是没人疼的!”
王述之见她说着说着竟含了泪意,顿时慌了神,连忙安抚道:“有这么多下人呢,怎么就没人伺候了?晏清这不是刚打算接受我么,以后有他疼的,母亲放心。”
王夫人见惯了他的厚脸皮,不以为意,只是心思一转更加恼怒:“他答应了?他答应了你就要将我送走!嫌我老婆子碍眼了是不是?!”
王述之知道自己母亲是个心中透亮的,这番话听起来颇似无理取闹,实际上是心中别扭罢了,顿时哭笑不得,一连声好话蹦出来,总算是将她安抚妥当了。
王夫人催他回去歇息,关上门后独自坐在榻上,对着虚无的黑暗出神良久,半晌后幽幽叹了口气:“你撒手西去倒是落得轻松,奉之又不愿涉足朝堂,你们爷儿俩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耐,将诺大个担子撂给述之,你们不心亏我心亏……”
王述之伫立在门外,摇摇头无声而叹,放轻脚步离开,让下人伺候着随意梳洗一番,晃到司马嵘的住处,倒头便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些响声,心中高兴,却实在睁不开眼皮子,很快又沉沉睡去。
司马嵘就着烛火打量他一番,见他换了衣衫,神色也好了许多,心头微松,替他脱了鞋盖好被,自己也在他身侧躺下。
王述之似有所感,伸手便将他搂住。
司马嵘定定地看着他,眸色深沉,抬手在他微蹙的眉心揉了揉,很快便让他捉住。
“晏清……”
“嗯?”司马嵘等了半晌没听到回应,知他睡沉了,便由他握着手,很快也睡了过去。
第六十五章
夜深人静,庾皇后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一连数晚睡不安稳,如今被下人吵到也顾不上发怒,反倒是眉头深锁,颇为镇定地从榻上披衣起身,对近身伺候的宫女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虽已极力放轻,可落在寂静的夜色中依然如敲耳膜,庾皇后面色发白,藏在广袖中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一名内侍匍伏在地,惊慌道:“启禀皇后,大事不好,第三名派出去送信的暗兵亦遭遇埋伏,密函不知所踪。”
庾皇后跌坐在榻上,一手扶着身侧的青铜兽头,手指捏紧到发白,咬牙切齿:“第三次!好你个王述之,一手遮天!欺我庾氏无人么!”
内侍听出她动了怒,将头埋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庾皇后冷哼起身,踩着重重的步子在殿内徘徊,蹙眉深思:每回都被拦截,且都离城门不远,时机把握如此准确,看来此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掌握在手中。
庾皇后遍体生寒,抬头四顾,她周围的宵小之徒早就被清理干净,想不到还是出了岔子,只是自兄长出事后,她不敢轻易再有大动作,如今看来,这后宫不少人蠢蠢欲动,她也逐渐掌控不住了。
“哼!我倒要看看你王氏如何只手遮天!”庾皇后拂袖起身,再次写信,交到内侍手中,冷声道,“这回不用我们自己的人,去交给李大人。”
“皇后英明。”内侍及时拍了一记马屁,躬身退出去。
庾皇后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几乎一夜未眠,直等到第二日,想不到却再次惊闻噩耗:李大人派出去送信的人再次遭遇暗杀!
“砰――!”处境如困牢笼,庾皇后满面怒色,手中的茶盏轰然摔碎。
正在此时,又有一人惊慌失措冲了进来,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大……大事不好!”
“又怎么了?!”庾皇后惊起,面沉入水。
来人满头大汗:“户……户部尚书,祁大人,被人弹劾!”
“什么?!”庾皇后再难维持镇定,面露惊慌,“究竟怎么回事?”
庾茂被削兵权后,庾氏在军中地位一落千丈,而朝中一番清洗,亲近之人更是七零八落,祁大人算是余部的中坚力量,却突然遭此横祸,其中利害关系非同小可。
来人顾不得头上冷汗,磕磕巴巴道:“户部侍郎夏知章连夜上书,弹劾祁大人中……中饱私囊,贪墨国库银两,此刻王……王丞相已经赶往尚书台……”
“快!快通知其他几位大人!”庾皇后边说边冲到案前,提笔迅速写了数封信,慌忙交到他手中,咬牙道,“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拦住王述之!就说一切应当待皇上醒来再做定夺!”
“是。”
庾皇后看着那人匆忙离去的身影,面露忧思,只恨自己一介女流之辈,不好直接出面横加干预,此事任何行差踏错都有可能成催命符,让王氏抓在手中大做文章。
王述之面带笑容,看着面前一干拦路的同僚,不轻不重道:“待皇上醒来再做定夺?”
众人冷汗直下,硬着头皮道:“是。”
“咦?”王述之面露诧异,“诸位的意思是,本相总领尚书台一切事务,竟无权调查此事?本相的职务是个空壳子不成?”
“这……”众人冷汗更盛,“下官并非此意,只是皇上尚未醒来,而丞相连日操劳,怕是也累了,此事不妨……”
“哎呀!诸位大人的好意本相心领了!”王述之笑若春风,“本相毕竟年轻嘛,多操劳些也是应当的。再说皇上尚未转醒,若什么都等皇上醒来再定夺,那岂不是大小事务堆积如山?本相可不能失职啊!”
对面一干大臣见他油盐不进,不免着急,可又对他十分了解,哪怕真撕破脸皮破口大骂,他也能笑眯眯接招,那种一拳砸进棉花的感觉他们已经领教过无数次,此时又没了多少倚仗,不得不将姿态放得更低。
“丞相所言在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当慎重处之。”
“嗯。”王述之严肃点头,“的确该慎重,如今朝廷即将入不敷出,如此紧要关头竟然还有人贪赃枉法,此等大事应当尽早解决,若是等皇上醒来,不知又该耽误多少了,造成的后果恐怕都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
面前一干大臣哑口无言。
王述之再次笑起来,颇为和蔼地看着他们:“对了,此事都已经证据确凿了,本相再不处置,难道还包庇他不成?”
众人齐齐变色,他们只以为是普通弹劾,想不到竟已是板上钉钉,这下冷汗冒得更加厉害,一个个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祁大人,脑中乱哄哄只想着自己会不会受牵连,恨不得立刻飞回府中。
王述之微勾唇角,再不与他们多言,翩然离去。
夏知章被安排进户部,从一开始就在搜查罪证,迄今为止已经将其中脉络理得清清楚楚,未免打草惊蛇,直至近日时机成熟才有所动作,直到现在,才有人真正注意到这个名声不显甚至默默无闻的夏知章,惊觉他竟是王氏的人。
短短数日,王述之以雷霆手段迅速完结此案,不仅仅祁大人遭殃,所有与庾氏有关的朝臣都受到牵连,庾氏余部被以各种理由连根拔起,朝野震惊。
庾皇后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浑然不顾皇后威仪,只觉得一股刺人的寒意从脚底传遍全身。
被处置的这些人中,多数都隐藏得极深,甚至有不少在明面上与他们庾氏唱反调,想不到如此隐秘的关系都能被王述之挖出来,而且还是趁皇帝昏迷之际一锅端起,叫人毫无招架之力,如何不让人胆寒?
庾氏文武两只羽翼皆被齐根斩断,庾皇后与太子成了无脚的螃蟹,顿时陷入死地。
庾皇后目光空洞无神,泪流满面,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待回过神才发现一名内侍跪在旁边,无力道:“又有什么事?”
那人喜道:“启禀皇后,皇上醒了。”
庾皇后精神一震,立刻从颓丧中挣扎出来,仿佛捞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抹了抹泪急忙起身:“快!快伺候本宫更衣!”
皇帝见到她过去,并未露出多少喜色,他醒来时身边无一亲近之人,唯独在不远处立着王述之,这让他口中颇为苦涩。
好在消息一传开,宫中的几个儿子全都赶过来,就连太后都让人扶着过来,听闻太后每日都要在此守数个时辰,早年的芥蒂忽然就不那么重要了。
虽说庾皇后同样每日过来守数个时辰,可与年事已高又非生母的谢太后相比,顿时就落了下乘,再加上迟迟未见太子,皇帝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见到庾皇后时只淡淡道:“太子出去那么久,也该回来了,赈灾之事用不着他亲自动手,难道朕这个做父皇的生了病,他都不闻不问?”
庾皇后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好强笑道:“昌儿之前并不知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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