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城下[重生] 作者:扶风琉璃
《君临城下[重生]/君临丞下》作者:扶风琉璃
文案
皇子司马嵘一朝被害,重生后变为丞相家奴。
不要紧,慢慢来!
大晋迁都以来,民间一直有言“王与马,共天下”,可见王氏一手遮天。
皇子司马嵘年幼遭人陷害,残卧病榻二十载,始终不甘寻死,哪怕在王家叛变夺宫时被亲生父亲拉做挡箭牌,都要含恨爬出殿门外才肯咽气。
重生后,司马嵘获得梦寐以求的健朗体魄,却失去了翻盘的机会,本该尊贵的皇子竟变成王家资簿上寥寥数笔――家奴。
看着镜中与前世相同的相貌,司马嵘疑惑之余轻轻一笑:听闻王丞相看似洒脱不羁,实则深不可测,若能为我所用,甚善。
排雷
1v1,he,双洁,主受。
阴谋宫斗有,甜蜜互动有,虐身虐心没有。
架空东晋,看文图个乐子,考据党别太较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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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宫斗 宫廷侯爵 甜文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马嵘,王述之
第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前先嗦几句哈:
☆琉璃最近比较迷魏晋风流,所以借用了东晋背景,不过本文属于架空,里面主要人物事件均为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考虑到阅读习惯,某些称谓会与历史不符,而且琉璃是个历史废柴,有的制度也可能和历史不符,总之一句话,架空文不值得考据。
嗯,祝大家阅读愉快!喜欢的妹子们多多收藏多多评论吧,琉璃需要你们的鼓励!=333=
司马嵘是被疼醒的,恢复神智那一刻只觉得全身上下刺痛无比,还以为自己倒在殿门外的台阶上遭烈火席卷,即将奔赴黄泉会阎王,可没一会儿便发觉不对劲了。
身上痛是痛,却并非灼伤的痛,周围也无任何热浪,反倒觉得有些凉,而且就连早已麻木的双腿都有了痛觉,这实在是一桩稀奇事。
鼻端闻到枯草与泥土之味,司马嵘意识到自己正趴在地上,费力地睁开眼,见几只脚杵在面前,很快又见一张年轻的面孔凑过来。
“哎?他没死!”年轻的面孔露出极大的庆幸与惊喜,一根手指头直直朝他鼻尖戳过来,“你们看!”
司马嵘以为自己遭难遇着好心人了,双手撑着地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突然被人在身上狠狠踹了一脚,后背吃痛,再次趴到地上,差点啃一嘴泥。
“竟然敢装死!再抽两鞭子!”
“要不,还是算了吧?时辰不早了,大人与两位公子很快就会回来,万一闹出人命可就不好收场了。”
司马嵘一时理不清眼下的状况,只默默听他们说了两句话,正暗自思索间,又被踹了一脚:“起来!别装死!”
哪里来的贱奴!
司马嵘心底涌起怒气,忍着一身剧痛从地上爬起来,目光在面前四名家奴扮相的年轻人脸上扫过,微微眯了眯眼,转头打算在地上寻找趁手的利器,却蓦地心头一震,看着自己的双腿怔住。
来不及多想,司马嵘又被踹了一脚,忙按捺住心思,迅速低头打量一眼,见自己仅着一条亵裤,其余裸露在外的皮肉上俱是新落下没多久的鞭伤,再看看地上散落的衣裳与那几人差不多,猜测是自己的,便俯身拾起来,一边穿一边让那四人催促着往前走。
几人在一片枯色的芦苇荡中穿行,举目便能看到山水灵秀的景致,此地显然离皇宫相距甚远。
司马嵘正疑惑,便听到旁边的人威胁道:“回去嘴巴闭严实点,你明日就要进京了,二公子以后可护不了你!”
另一人嘲笑道:“说话都不敢大声,任打任骂的性子,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告状揭发我们!”
司马嵘又听他们嘲笑几句,眼眸沉了沉,随手折了一枝芦苇杆,连掰几下,留了口子最锋利的那一截握在手中,走到一棵树旁顿住脚步,冷眼看着他们:“这是哪里?”
四个人齐齐一愣,指着他大笑:“这是被打傻了吗?哈哈哈哈……”
司马嵘趁他们不注意,就近夺过一人手中的鞭绳,抓着他的手背到后面三下两下就牢牢捆在树上。
他在宫中虽然过得像个废人,可双手却练得极为灵活,只是用了些巧劲便在眨眼间把离自己最近的一人钳制住,随即握着芦苇杆抵到他颈间,利刺狠狠一扎,痛得那人哇哇直叫。
“元生!你干什么?!”另外三人被这突然而来的变化吓得面如土色,看着他的目光惊疑不定。
司马嵘冷冷看着他们:“你们叫我元生?”
“……”几个人见了鬼一样盯着他,“你你、你不叫元生还能叫什么?”
司马嵘微微眯了眯眼,又问:“大人是谁?二公子又是谁?”
几个人眼眶撑大,盯着他不敢喘气,惊恐地往后倒退几步,愣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拔腿就跑,口中惊恐大叫:“见鬼啦!元生被鬼上身了啊啊啊!”
司马嵘不再理会他们,偏头看着被绑在树上的人,见那人已经吓得双腿直打哆嗦,不由心生鄙夷:“你说!”
“你你你……你是不是元生啊?”
司马嵘想了想,轻轻一笑:“我是。”
“呼……”那人长出一口气,可一抬眼又觉得他这笑容十分陌生,惊恐再次冒上来,磕磕巴巴道,“那那、那你怎么不知大人是谁?”
“想活就少废话!”司马嵘将利刺往前一送。
“啊啊啊――”那人疼得额头直冒冷汗,连忙老老实实交代,“大、大人是咱们吴郡太守陆大人啊。”
“陆温?”司马嵘皱了皱眉,“那你们口中的大公子可是陆子宣?二公子是陆子修?”
那人连连点头,赔笑道:“元生你怎么了?这不是都记得么?”
“明日进京又是怎么回事?”
那人看他眼神透着狠厉,与平时的元生判若两人,吓得咽了咽唾沫,战战兢兢道:“陆大人受召进京,说是顺便送四奴四婢给丞相,我听说二公子不同意把你送过去,但是陆大人坚决要送,二公子争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司马嵘听完再次低头打量自己,没想到当胸一剑都没死成,睁开眼竟成了任人转赠的贱奴,不过好手好脚、体魄健朗却是他上辈子求都求不来的,姑且随遇而安罢。
那人趁着司马嵘走神,稍稍往旁边侧了侧脖子,避开他手中的尖利,依然是大气都不敢出。
司马嵘抬眼,冲他笑了笑,笑得他汗毛直立:“你们瞧着我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便私底下将我抽出一身的伤,是不是?”
那人越看越觉得他不是元生,惊得魂飞魄散,就差尿裤子了,现在又突然被兴师问罪,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来,心里将那三个不讲义气的都狠狠骂了一通。
司马嵘见他不开口,又问:“我平日里软弱可欺?你们欺负过我几回?”
“没没没有!二公子一直很关照你,我们哪儿敢?”
“那你们是瞧不惯二公子关照我,心生嫉恨,这才趁着我临走之际来泄愤?”
那人吓得闭紧嘴巴。
不说话便是默认,司马嵘该问的都问清楚了,也就没了再审问的兴致,将人从树上松开,依然捆着他的双手,牵着绳子一端:“走。”
那人连连点头,磕磕绊绊在前面带路,双腿直打颤。
司马嵘先前只顾着理清眼下的境况,没工夫注意腿脚,现在脑中清闲下来,顿时觉得走路别扭起来,毕竟与之前天差地别,每一步都走得极不习惯。
回到陆府,司马嵘已经将那人松开,跟着他走进去,眼尖地发现之前欺负自己的那三名仆人躲在角落偷窥,不由后知后觉地皱了皱眉:疼,疼死了。
司马嵘初来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不想与几名下人多做计较,可身上的伤疼得钻心,想着那元生也不知是不是疼死的,实在不清楚身上伤得如何了,最后忍不住还是在陆子修面前皱了皱眉头。
“元生,丞相府不比别处,去了那里要多加小心。你且安心待着,我不久后也会入京,待一切安置好后,我就去丞相府将你讨回来。”陆子修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你怎么了?”
司马嵘正吃惊这个极富盛名的温润才子怎么会对一名下人这么关切,听到他问话连忙作出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
陆子修盯着他看了一眼:“究竟怎么了?你可是在怪我?”
司马嵘连忙摇头,垂着眼在胳膊上揉揉。
陆子修目光一顿,连忙掀起他的衣袖,倒抽一口冷气:“谁打的?”
司马嵘见他这么紧张,心里微微有了底,小声道:“没事,二公子可有伤药?”
陆子修面露愠色,急忙离席起身,吩咐人快去将大夫叫过来,接着便是一通鸡飞狗跳。
司马嵘只作出一副温顺的模样,对受伤一事只字不提,让大夫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又让陆子修塞了两包药,踹在怀里歇息去了,至于陆子修后面会不会调查这件事,他无心去管,只等着明早上路。
不管自己的身份究竟是司马嵘还是元生,他心底都希望能够顺利入京。
夜里忍着痛与几名下人挤在一处休息,司马嵘在昏暗中睁着眼,也不知这元生长什么模样,不过动动灵便的腿脚,心里便是一阵舒坦,能重活一次,终究是一桩幸事。
他是让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当今圣上,从病榻上硬生生揪下来推到剑尖下的。
王氏被逼急了闹造反,皇帝陛下一路逃窜逃到他这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废弃皇子的住所,危急关头终于发现这儿子还有点用处,当机立断拉出来做人盾,别说犹豫,眼睛都没眨一下。
司马嵘虽为皇后嫡出,可惜皇后难产而亡,他年幼时便被陷害成废人,一辈子与药罐为伍,寸步未出停云殿,那麻雀大小的住所起个如此风雅气派的名字也算是给皇后一族相当大的脸面,可惜他毕竟是个废人,经年累月不在人前出现,早就被遗忘得一干二净,停云殿更是荒得枯草没膝,白费了这么一个好名字。
这二十年来,他几乎不见任何外人,至于朝中各文武官员,就算列队站在他面前他都分不清谁是谁,所以最后给自己当胸一剑的究竟是王家什么人,他不敢确定,算是死得不明不白。
不过他临死前倒是了了一桩心愿,忍着最后一口气爬出殿门外,终于看到向往了二十年的广阔碧空,哪怕那些很快被漫天烈火席卷吞噬,能看一眼也总算瞑目。
司马嵘疼得睡不着,干脆起身去外面欣赏月色,想着没多久就要去伺候权势滔天的王丞相,不由自嘲一笑,也不知王氏造反是成是败,曾经的仇家,如今倒要成自己的主家,真是世事难料。
第二章
大晋自开朝之初,曾对世家大族的奴仆数量定下严格的限制,不过如今战乱纷纷,晋室南渡迁都建康,许多规矩便逐渐成了摆设,再加上王氏坐拥半壁江山,丞相府人来人往,奴仆数量多一些实在是一件稀疏平常之事,根本无人敢置喙一二。
司马嵘想得开,虽说如今身份卑微低贱,连户籍都没有,仅仅是礼单上寥寥数笔,甚至连一同带去的字画都不如,不过好歹平白得了一条命,还是个手脚全乎的,往后日子该如何过,待到了丞相府再考虑也不迟。
车轱辘在寂静的道路上发出或轻或重的声响,司马嵘与另外三人挤在一辆狭小的牛车上,静静看着地上被碾压出的痕迹,以及满地的枯黄落叶,心头渐渐升起疑云。
王氏谋反时宫中绿茵正盛,怎么一转眼就深秋了?
直到进入建康境内,司马嵘身上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临近城门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探头朝外看去,见那里停着一小队人马,中间竖着的大旗上写着一个“庾”字,心中更加疑惑。
庾氏正与王氏为敌,如今王氏造反,第一个要铲除的便是庾氏,他们怎么还能如此嚣张地入城?难道京中又有变数?
车旁一名随行保护的部曲见他直直看着城门口,也跟着抬眼看去,摇头叹息:“多亏庾大将军平定了西南叛乱,唉,天天打仗,年年打仗,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司马嵘微微眯眼:“西南又起叛乱了?”
“啊?”这名部曲听得一头雾水,“还有哪次?”
司马嵘心里咯噔一下,眼眸陡沉:“可是永平郡流民曹武发起的叛乱?”
那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整日在二公子跟前伺候,怎么会不知道?是不是曹武我不清楚,永平郡倒是真的,打了可有近半年了。”
庾大将军庾茂、永平郡流民叛乱……这是三年前的事啊。
司马嵘坐回车内闭上眼佯作休息,脑中却一刻不停。
三年前王氏尚且一丝造反的迹象都没有,他自己也才十七岁,而且在深秋之际咳出一滩鲜血,幸亏太后找了名医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此刻他成了元生,那宫中的自己呢?是没躲得过劫难直接死了?
进了城,陆温将司马嵘叫去前面的马车,这名陆太守也是饱学之士,不过从言行举止来看处处透着刻板,似乎对元生极不满意,看向司马嵘的目光很是严肃:“子修一向无意仕途,这次却突然说要进京,可是你在从中撺掇?”
司马嵘心说您太瞧得起我这个贱奴了,脸上却摆出唯唯诺诺的模样:“回大人,小人对此事并不知情。”
陆温面色稍缓,点点头:“嗯,往后你就在丞相府待着,子修若是来讨要,你不可答应,记住了么?”
“小人记住了。”司马嵘应是应了,心中却觉得莫名,家奴除了会干活儿,与财物无异,没听说过财物能自己开口说话的,财物归谁,那得丞相吩咐才行,这陆大人恐怕也就是知会一声敲打敲打他。
司马嵘掀开帘子退出马车,刚转身就让人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低头一看,怀里躺着一只圆滚滚的橘子,还没回过神来,又被一只香囊砸中。
此刻他们正处在建康城繁华热闹的大街上,路旁的女子无论年岁,十个有八个都在瞧他,眼中有着赞赏倾慕,可看向他一身粗布短褐又有些疑惑,见他下了马车走向后面的牛车,纷纷露出遗憾之色。
司马嵘上车后面容平静地将东西随手一搁,心中嗤笑:大晋爱美成风,尤其喜爱美男子,可喜爱的也是豪门世族的贵公子,穷酸的奴仆即便长得再中看,也是目不识丁的粗使下人,哪会有令人倾倒的才情气度,可如今这世道,才情气度能顶什么用?
车内其余三人都艳羡地看着他身边的桔子和香囊,元丰憨厚地挠挠头,笑道:“元生这相貌,要是穿上一身大袖宽袍,指不定要迷倒多少人啊!”
司马嵘眉梢微动,忽然想起自己重生至今一直未曾照过镜子。
入了乌衣巷,行到丞相府门口,他们从牛车上下来,跟在陆温身后,陆温递交名帖后由正门进入,他们则让人领着从侧门走了进去,又被安置到一处偏室等候传唤。
等了没多久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威严十足的怒喝声:“丞相呢?他去哪里了!”
“回大司马,丞相他……去了秦淮河……”声音唯唯诺诺的,想必是府中的下人。
大司马即王豫,丞相王述之的伯父,王氏伯侄皆在朝堂,一人执枪杆子,一人执笔杆子,几乎将整个大晋江山给包揽下来,虽说如今皇帝异常忌惮他们,已经开始有意打压,但这根基一时半刻也是撼不动的。
王豫是个暴脾气,当即就怒不可遏:“他跑去那里做什么!我与郗太尉等了一整日都没见到他人影,你们话都传到了么?”
“话、话传到了,丞相也点了头,可过了晌午他就说要去游秦淮河,小人再三提醒,他只说不记得,小人无法,只好随他去了。”
“胡闹!他带了哪些人?”
“这……”下人迟疑片刻,老老实实答道,“带了陛下赏赐的八位美人……”
外面的脚步声变重,看来王豫是气坏了正来回踱步,又听下人小心翼翼禀道:“吴郡陆太守前来拜访,小人已请他入座稍等,丞相那里也派人去请了。”
“嗯?嗯。”王豫似乎并未惊讶,只余怒未消,“赶紧让丞相回来,像什么话!”
“是!”
司马嵘听得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猜测是王豫去接见陆温了。
晋室南渡以来,内忧外乱纷扰,北方有胡人侵袭,南方有流民叛乱,就连世家大族都没平和过,北方南迁的侨姓氏族与南方吴姓世族一直水火不容,南方士族屡遭打压。
比如吴郡太守陆温,才学不输朝中许多大臣,却只混了个地方太守,有些人即便在京中就职也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小差事。
虽然近些年两方世族表面趋于平和,但底下依然暗流汹涌。
可司马嵘今日所见却有些不同,看情形陆氏与王氏并不生疏,显然是私下里已经早有往来。
虽然十分罕见,但想到三年后的叛变夺宫,又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看来王氏早已有了危机之感,是在刻意拉拢吴姓世族,以防万一。
司马嵘与其他几人静候了很长时间,一直等到暮色四合,终于听到外面有了动静,是王述之回来了,之后他们被带至后院简单用了晚饭,又回来接着等,等得昏昏欲睡时才听到管事过来传话:“丞相让你们过去一趟,都随我来吧。”
管事一路吩咐道:“今后你们就是丞相府的人了,名不用改,不过得改姓。碰巧今日丞相心情好,又得空,你们走运,往后的差事由丞相亲自安排,一会儿丞相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
几人跟着走进主院,又入东侧偏室,跨过高高的门槛,在一面屏风前停了下来。
屏风上所绘景致烟云水气、恍如仙境,想必是王述之的手笔,后面一盏灯将王述之略显慵懒的身影映在上面。
几个人轮番上前,绕过屏风拜见王丞相,接受问询。
“你叫什么名字?都会些什么?”王述之身影未动,只手中一样物件慢悠悠上下摆动,映在屏风上面看不真切,嗓音倒是极为动听,如玉石相击,当得起风致无双的名声。
“回丞相,小人叫元丰,会做一些粗活儿,打水烧饭劈柴都会。”
“回丞相,小婢叫元杏,会磨墨,会针线。”
几人进去把自己交代清楚,王述之的身影一直都未曾动过,到最后有些不耐烦了,撑起额头挥了挥手中的物件:“最后一个。”
司马嵘绕过屏风下跪行礼,直起身时抬眼看去,只看到一个被衣袖遮挡的侧面,王述之广袖薄衫斜倚矮几踞坐着,姿态随意,手中所执原来是个沉香如意,难怪刚进来时闻到一阵浅香。
“你呢?”王述之手腕微动,广袖滑下来落在身侧的棋盘上,露出一截皓白结实的手臂,有文人的清雅,却无文人的清瘦。
司马嵘迅速打量一眼他的身姿,已有九成把握,当初给自己当胸一剑的并不是他,心中一动,答道:“回丞相,小人会手谈。”
“嗯?”王述之轻叩膝头的如意顿住,抬眼看过来。
司马嵘心知他并非等闲之辈,便打点起十二分精神,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
王述之饶有兴味,面上虽没有笑,可眸底却自然而然流露出三分笑意,但凡见过王述之的人都会赞他双眸如同玛瑙,深邃而流光溢彩,哪怕只是淡淡瞥一眼,都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风流神韵。
司马嵘想起临死前见到的那张脸与他有七成相似,却要粗犷一些,少了一些气度,便猜测是他的堂兄王重之,只是不知造反一事,他究竟在里面下了多少工夫。
“你会手谈?”王述之微微坐起身子,沉香如意在掌心轻敲,有几分审度的意味,只觉得面前的人十分从容,两只黑眸极其幽静,沉得很,看不见底似的。
司马嵘不卑不亢答道:“略通一二。”
王述之颔首,广袖轻拂,如意柄端指着棋盘:“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有妹子问起,所以琉璃解释一下,“手谈”就是围棋的雅称,知道的妹子忽略这里。q(s3t)
第三章
司马嵘应了声“是”,微微倾身,抬手将王述之的袖摆拎开,捡起底下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见他挑眉看着自己,便解释道,“小人方才看丞相将棋子拂开,便斗胆捡回来归置原位,不知有没有记错?”
“没错。”王述之觉得有趣,轻轻笑了一声,指着棋盘,“你打算从这残局入手?”
“正是。”司马嵘看着棋盘,执起手边黑子,略微思索,落在一枚白子旁边。
王述之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笑意加深,便拈了白子开始与他对弈。
屏风内一时变得寂静,外面的人面面相觑,只见丞相的身影从由斜躺变为斜坐,没一会儿又变为正坐,除了偶尔落子的声音,再无任何动静。
角落燃着暖炉,内室熏香缭绕,王述之略敞衣襟,露出胸口正中一粒细小的朱砂痣,真是恣意又风流。
司马嵘从外面进来,穿得略多,弈棋倒是不费力,却热出一层薄汗,抬眼看看对面的人,不由更想出去凉快凉快,不过他忍得,哪怕心里不痛快,面上也不显分毫。
王述之赞叹地看着棋盘,如意柄端轻击掌心:“好!”
“多谢丞相谬赞!”
“我赞的不是你,是这棋。”王述之笑意盎然,再次倚着矮几斜靠下去,如先前那样仅以侧脸相对。
司马嵘有些无语,抬眼看着他,心中冷哼:在下人面前也摆出一副风流疏阔的模样,真不嫌累得慌。
王述之眸中含笑,拂袖将棋局打乱,眯起眼看着缭绕的青烟:“好大的胆子,问你会什么,你就如此钻营取巧,不怕我将你杖毙?”
司马嵘从容应道:“先前管事有过吩咐,丞相问什么,我们就答什么。丞相有问,小人不敢隐瞒,自然要据实相告,小人的确会手谈,所言非虚。没有过错,何来惩罚?”
“唔……”王述之点点头,似在思索,“那你还会些什么?”
“小人惭愧,琴棋书画都略知一二,在丞相面前实在是班门弄斧。”
王述之微蹙眉头:“稀奇,你怎么不说你会劈柴、挑水、打扫院落?”
“这些小人也会一些,只是比不得别人那么娴熟。”
“琴、棋、书、画……”王述之目光四处转了一圈,指着旁边的案几,“你去作一幅画来瞧瞧,就山水图吧。”
“是。”司马嵘起身,走过去跪坐下来,拾袖开始研墨。
王述之以手支额,盯着他的侧面打量半晌,见他执笔蘸墨,开口问道:“你的腿脚怎么了?”
司马嵘笔尖一顿,猛然记起方才起身与入座都下意识用手撑了下坐席,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忙搁了笔侧身对他拱手行礼:“多谢丞相关心,小人路上不注意崴了脚。”
“嗯。”王述之点点头,没再多问。
司马嵘转回去,不由暗自心惊,虽然重生后腿脚灵便,可毕竟多年的习惯难改,来时的路上登车也常用手借力,别人只当他是身上伤重,自然不会起疑,可这王述之眼神毒得很,以后可得多注意了。
王述之等待的空档将管事喊进来,把先前几人的差事一一吩咐下去,随后便挥挥手将他们打发走了,他今日也着实是闲得慌,连这种小事都要亲力亲为,现在又无事可做了,便打了个哈欠继续摆弄棋子。
司马嵘搁了笔,将作好的画送到他面前:“请丞相过目。”
王述之将画接过去看了看,笑起来:“笔法倒是极为娴熟,只是火候略有欠缺。我瞧着你极为沉稳,当你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绘出来的景致应当意境广博才对,怎么如此束手束脚?”
“小人行不过百里,所见所识仅限小小庭院内,若画一些花草树木倒还得心应手,之于山水,已经尽力了。”这话说得倒也不算撒谎,他的确是没出过门。
王述之笑意吟吟,满意点头。
他对于绘画造诣颇高,只一眼就看出来司马嵘没有藏拙,的确是缺少一些意境,若说之前心底有些疑虑,现在倒是打消了几分,收起画抬眼看着他:“你不是陆府的下人么?怎么会这些?”
“实不相瞒,小人敬佩才学之士,在太守府时边看边学,便习得一些皮毛,这才斗胆在丞相面前献丑。”
王述之听得直摇头:“陆太守竟对你一个下人如此纵容?”
“陆太守海纳百川,小人是跟在陆公子身边伺候的,陆公子亦是廓达大度,不忍苛责小人,再说,小人只是得了空才学,并未偷懒误事。”
“妙!”王述之觉得有趣,笑容中少了几分审视,问道,“你今年多大?”
“……”司马嵘心中叫苦,想起另外三名奴仆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猜测元生应该差不多,便道,“十七。”
“瞧着老气横秋。”
“……”司马嵘垂眼,“丞相谬赞。”
“哈哈哈哈!”
“……”
王述之笑容满面:“小小年纪,怎么一板一眼的?若不是我眼睛好使,定会以为你与我年纪相仿,不对,比我更老,像个老夫子。”
司马嵘只好摆出微微好奇的模样:“丞相多大?”
“无礼!有你这么说话的么?”王述之将如意敲在棋盘上,震得棋子弹跳开来,眼中笑意半退不退,显然并未真正发怒。
司马嵘觉得这丞相简直无理取闹,心里叹了口气:“小人逾越,敢问丞相年岁几何?”
王述之觉得他还是保持这种腔调中听一些,笑应道:“去年才及弱冠。”
“丞相年轻有为。”
“谬赞。”王述之想不到自己竟与一个下人聊得如此兴起,又换了个姿势,轻拂衣袖,依然是潇洒恣意的姿态,“你叫什么名字?”
“元生。”
“俗气!谁给你取的?”
“……”司马嵘一时有些无言以对,顿了顿,“陆太守起的,小人身份卑微,名不论雅俗,叫着顺畅便好。”
“啧啧……陆太守真是个无趣之人。”王述之听得直摇头,又支着额想了想,“今日起,你就跟在我身边罢。”
司马嵘心中一喜,眼皮微抬:“谢丞相!有劳丞相赐名!”
“你倒是不客气。”王述之瞥了他一眼,眼角光华流转,显得兴致盎然,“不过现下我身边已有四人,分别是亭、台、楼、阁,没曾想会多出一人来,这名可不好起。”
司马嵘对他的风雅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没料到他连身边侍从的名字都要这么讲究。
王述之兀自沉思,如意柄端雕刻着一枚灵芝,那灵芝正在他额头轻轻叩击,隔着烛火落下一片时轻时重的阴影,过了半晌,嘴角一勾:“既然你来迟了,那就叫王迟,如何?”
司马嵘不知道他究竟是闲得慌,还是当真与自己聊得投机,起个名想了这么久,起完了还要来征询一番意见,虽然没有受宠若惊,却还是有些讶异,忙应道:“多谢丞相!”
王述之朝他看过来,不悦道:“别光顾着谢,我问你,这名起得如何?”
“……”司马嵘抬眼与他对视,诚恳道,“甚好。”
“好在哪里?”
还没完没了了……
“嗯?”王述之直直看着他。
司马嵘心中冷笑,掉书袋么,谁不会,于是朗声应道:“玄德公三顾茅庐,诸葛先生曾作诗: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可见,迟有迟的好处。”
“哈哈哈哈!”王述之大笑,“有趣!你太有趣了!”
司马嵘宠辱不惊地微微一笑,未再多言,只是暗中觉得这王丞相比自己想象的要坦荡一些。
“今晚聊得尽兴,赏你明日陪我去游秦淮河!”王述之说着便离席起身,走至门口又忽然回头,拿如意朝他点了点,唇边噙着一丝浅笑,“陆太守目下无尘,他日必当后悔。”
我也这么认为啊!丞相好眼力!
司马嵘微微弯了弯唇角:“丞相谬赞。”
王述之看他这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大摇其头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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