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绝不写仙侠 作者:翻云袖
才看见一只巨型金鸦展翅凌空,慢慢降了下来。
金鸦王……难怪……
不过,为什么……
金鸦王降落之时,双翅携风雪之势,凌厉而又迅猛,生生刮起一场大风雪,若非白将离将徐岫拥在怀中,恐怕现下徐岫已经不见影踪了。
两人待它下来了,方才看清它的背上,还坐着一个人,背着光,徐岫看见那一双惯来狠厉暴虐的金瞳,竟纯净犹如稚童一般,不禁一愣。
白将离将徐岫搂在怀中,皱着眉看向金瞳人:“幽厉?”他言语之中充满了不肯定,似乎也无法肯定眼前一派稚气天真的男人,究竟是不是记忆之中那个叫人颤栗的血海之主。毕竟他也曾与幽厉交过手,委实无法想象那个冷酷嗜血的存在,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对方并没有回答,但徐岫却看见了他腕上的佛珠,一千零八十颗七宝佛珠,看得出断过几处,不由微微颤了颤:“是他……那是佛者送我的佛珠。”
不知是那句触动了对方的怒点,金瞳人很快站了起来,用没有配着佛珠的那只手指着徐岫,不高兴的大声道:“才不是你的,这是我的!”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只带着佛珠的手藏到了怀里,像是生怕被徐岫看见一样。
白将离跟徐岫面面相觑,心中都极是错愕。
好在金瞳人孩子心性,说风便是雨,又很快注意起他们两个人来了,捧着脸问他们:“喂喂,你们俩这样抱着,热不热呀。我觉得跟别人贴在一起,很不舒服的,之前有一团人一样的雪来抱着我,但感觉好恶心诶。”他催动金鸦王靠近,又降得很低,与两人平视,好奇的睁大着眼睛看打量他们两个人。
徐岫估摸着他说的应该是雪女。
“你叫什么?”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幽厉会变成这个样子,但徐岫对他如今这样还是抱有警惕之心。
“我叫肃雍。”金瞳人笑眯眯的捧着脸,“他给我的名字。”
徐岫低低重复了一句:“肃雍……”
金瞳人看着他似乎有些紧张起来,急忙问道:“你知道?”见徐岫端详着他,便忍不住说道,“你不知道对吧,这个名字是他给我的。”
徐岫便又问道:“他?”
金瞳人用力的点了点头:“对啊,他,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跟我身上印记一样的牌子,上面就写着肃雍,一定是我啊。”
问到这里,徐岫就能肯定这个“他”一定是殊明妙华,而眼前这个男人,也就是幽厉。虽然不知道幽厉为什么变成这样,但看他还能够驯服金鸦王,就知道与他缠斗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现在他心性犹如稚童,恐怕逗留久了会生出事端来。
徐岫握住了白将离的手,对方便了解他的心思,揽着他便要往前走去,却被幽厉当场拦下,他撅着嘴,满脸不高兴:“不准走!你们问我的事情,我都说了,你们也要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就是大骗子跟小骗子。”
面对这样的幽厉,两人都有些无言以对,徐岫怕缠下去没完没了,便说:“这是因为我喜欢他,你寻到你喜欢的人之后,就会明白了。”
幽厉这才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然后吃吃笑着说:“东方被我炸掉了一个大坑,下面有个坏脾气的女人,算是回答问题的奖励吧。”徐岫转头看了看他,神色晦暗,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疯。但毕竟这时候不重要,他很快低下头,贴着白将离往前走。
两个人离开的很快,幽厉歪着头看了他们好一会,才驱使金鸦王回到神殿之中。
这座神殿的年代已经非常久远了,但每一处都是纯由青石堆砌而成,被岁月磨砺之后,反而更显得坚韧神秘与古老。殿内也很空荡,除了一张石台以外,别无他物,只是描绘着奇怪的斑斓色彩,像是符咒一样。
幽厉快活的蹦跳着跑进神殿,但很快便局促不安的安静下来,小心的挪动到石台边,看着躺在石台上的人。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会,见对方没有反应,才很开心的说起话来:“我今天遇见了两个奇怪的人,他们贴的很近很近,我感觉看起来就好腻。”
“里面的一个人说……你叫佛者。”幽厉黯然的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捧起了殊明妙华的手掌,对方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完全僵硬,虽然已经死去,却还保持着生前的柔软,只是冷的入骨。
幽厉很快将那一点忧郁抛开了,眉开眼笑的捧着殊明妙华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虽然非常冰冷,却仍旧忍不住蹭了蹭;然后他又将殊明妙华的手拢在自己的手掌心里,低低的惊呼了一句:“全部包住了!好厉害!”捧着手过了许久,幽厉才近乎满足的捧起殊明妙华已经温热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上,轻轻靠着对方的腹部,“他没有骗我。”
我好开心……
“这样是因为我喜欢你吗?”
幽厉顶着殊明妙华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殊明妙华的容颜,用手捧着对方不停滑落的手,甜甜蜜蜜的问道:“你也喜欢我,对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殊明妙华依旧是那个表情,那张容颜,分毫未动。
幽厉的脸颊上,也染上了越来越浓的落寞:“我都忘记了,你从来不理我的……你只会听我说,连看,都不愿意看我……”
第三十三章
承蒙幽厉的提醒之“恩”,徐岫与白将离毫无迟疑的往东方行去。
往东面不仅凝出一股几乎形成实体的凛冽剑意,地上积雪也厚了许多,铺面刮来的罡风像是要活生生刮去行人的皮肉。徐岫起初还能勉强走一会儿,到后头,只能是被白将离背着,连脸也埋在白将离脖颈处,大氅倒是掩去了不少风霜,只是毕竟是俗物,不过片刻,就将徐岫冻得瑟瑟发抖。
越入内,徐岫便抖得越厉害,牙齿都几乎打起架来,白将离这才察觉不好,急忙将徐岫护在怀中,煌光被他随手掷在地上,凛凛剑威挡住一片寒风烈雪。
白将离毫无迟疑的褪下了外裳披在徐岫身上,独剩一身短打,如那个百余年前在玉英宗内的大会上大出风头的少年人一样,轻松利落,爽快干脆。
他的衣裳大多是鸾姬添置,所用材料也极是贵重,珍贵连龙纱、云锦也常见至极。这些东西,若拿出去寻个炼器大师,少不得又是一件防身宝贝,偏偏叫白将离做了衣服,好在虽挡不住白将离一击,但避避这风雪与罡风,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原地休息了一会,两人又再度启程,没想到离坑底已经不远,很快就到了地方。
虽幽厉说来不过是个大坑,但两人真正到时,却不禁苦笑:这何止是个大坑,简直是深渊。
完全看不到底下,探身望一眼便觉得心慌,沿着坑口而下的山壁间早已是凝冰积雪,看着竟有几分晶莹剔透,看来已出现有段时日了。徐岫站在坑口一会便有些受不住,底下传来太过浓烈的剑意,若要强行下去,恐怕即便有白将离相护,他也承受不住。
“你不能下去……”白将离静静说道,眼神有些幽深,“我们走吧。”
徐岫见他转身便走,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我们本就是来寻沉碧,你为何又……”
说话说的太急,在这风雪中支撑又太过耗力,纵然徐岫实在不想表现的如弱质女流一般,却也忍不住捂住心口喘起气来,待那种压抑心头的疼痛感缓和了些,才缓缓道:“你不要任性。”
“我说过,我不会跟你分开的。”白将离很快反握了回去,然后紧紧扣住了徐岫的五指,脸上满是坚定,“绝不会。”
徐岫看他这样子,实在不知道心疼还是该笑,便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在这里等你,绝不离开。你下去取沉碧,若不成功,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绝无可能不成功。
白将离迟疑了一下,徐岫便又很快添上一句:“我希望你去拿沉碧,在你回来之前,我绝不离开。”
过了很久,白将离才迟缓的点了点头,将煌光留了下来,又布下结界,却仍忍不住又道:“我会很快。”他看起来紧张的近乎神经质,十分可笑。但徐岫却并没有笑,反而慎重的点了点头,甚至隐隐觉得眼角被风雪刮的生疼,目送白将离跃下坑洞。
煌光的身体里曾经有过“他”的血,但那是荀修的,而不是徐岫的。所以当徐岫把手放上去的时候,便很明显的被排斥了,手心有一些细微的疼痛感,让他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下。
物是人非,大约也不过如此了吧。
虽有心理准备,但也的确有些失望……
将纷乱的思绪拉扯回来,徐岫也闭上了双目养身,打算就这样耐心的等待白将离――却架不住有他人来烦扰。风雪停的很突兀,突兀到像是被半路截断了一样,所以他下意识转过身去看了一下,有个人漫步在这一片雪白之中,可奇怪的是,他就好像是一缕轻烟一样,飘飘荡荡,轻盈的不可思议,在这片深雪之中,竟没有半点痕迹留下。
但人走的近了之后,徐岫的奇怪就变成了惊悚。
来人正是幽厉。
幽厉看上去不大开心,不过这倒也是很正常的事,因为徐岫几乎没有见他开心过哪怕一次,之前那次不算。
而令徐岫更为惊悚的是,幽厉轻而易举的破开了结界之后,蹲在了他的面前,就好像是一个孩子遇到了什么令人受挫的事,去询问他人答案一样。其实结界破开之后徐岫就有些冷,好在还撑得住,便耐心听幽厉说话。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除了傻子,就是疯子。
前者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残忍的事,而后者对自己做出的事说不准还会沾沾自喜引以为豪。
幽厉以前是后者,现在是前者,可无论前后,徐岫都不想招惹。
“他还是在睡,没有理我。”幽厉低着头在雪地上画圈圈,侧面的脸颊单纯的像是稚童一样,金色的双瞳里,也闪烁着极为可怜的黯然,“为什么呢?因为……他不喜欢我吗?”
他?
徐岫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了过来。
殊明妙华!
幽厉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殊明妙华到底死了没有?如果死了,幽厉是怎么回事……可如果没有死,那么殊明妙华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其实从白将离提出要来拿沉碧起,徐岫就知道,就算小的剧情更变的多么离谱,但是支撑大纲的骨干,根本就不会改变。该死的人、该毁的天道、该结的因果,该来的东西一个都逃不掉,全部都逃不掉。
白将离,我绝不会劝你……但只要是你想的,我就竭尽全力去帮你。
徐岫看着自己攥紧的手,神色晦暗不明,然后道:“我听说他早些年受了些伤,说不准是复发了,与你没有什么关系。要是你真的不放心,我陪你去看看好吗?”其实他这句话说的根本是不清不楚的。若换做是之前的幽厉,恐怕早就冷笑起来了。
但现在的幽厉……他睁着圆圆的金瞳,近乎慌张惶恐的看着徐岫:“他受伤了?”但似乎又有些甜蜜,“那么,他不是不喜欢我,是因为太累了,受伤了,才不能理我的,对不对?”
徐岫笑了笑,只说道:“你与他不是最亲近吗?怎么不知道他受伤了。”
幽厉听了,不免又黯然起来:“他……他从来不理我的。我半夜吵他,跟他生气,他不会理我;我乖,听话,他也不理我。”
徐岫这时心中便断定殊明妙华十有八九是真死了,却更为心惊胆战,因为他知道如幽厉这般对殊明妙华执念成痴的人,要是知道了这个噩耗,绝不会接受,也许还会为了不再听到这个消息从而将对方杀掉。
但是……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道理那时候得知殊明妙华死讯的时候幽厉没有精神异常,可没过多久,却突然就精神异常了。
徐岫心里还在寻思,却没料手腕突然就被抓住,人当即被扯了个踉跄,险些跌在雪里。
“跟我走,他一定是受伤了,你既然知道,一定就能救他。”幽厉满脸肯定,说话却颠三倒四,毫无任何逻辑可循,徐岫虽知最好不要在这时忤逆幽厉,却忍不住想起白将离惊慌失措与绝望的表情,便忍不住挣扎起来。
“你先等一等,我要等一个人!”无奈徐岫的力量比不过幽厉,即便反抗也毫无任何效果,瞬间便被幽厉拉入了风雪之中,消去了身影。
第一章
血……
满目都是那些粘稠的液体,淅淅沥沥的印在瞳孔上,像是百年前凝结在师兄衣袍上的污秽。
白将离眨了眨眼睛,混沌的脑海忽然空白一片,竟似乎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能看向鲜红的前方,然后轻轻拔出了煌光,顷刻之间,满目猩红的白将离身侧泛起了浓郁的黑雾,化作一条苍龙,瞬间侵吞了整座雪无涯。
那些晶莹剔透的冰壁也被丝丝缕缕的魔气缠上,化作了黑晶石。身后捧着剑的剑灵似乎在说些什么,却无法传入耳中。
他不见了……
白将离纵身一跃,登上了山壁,身侧的黑雾愈发浓郁,方圆百里的生物似乎都在他的灵力下鲜活的生存着,而他的思绪却忽然有了片刻的停滞。
望天机!
很快,心中仿佛溢出了什么一样,叫人冷得发起颤来。白将离只觉得眼睛疼的厉害,却好像及不上胸口的伤口,明明毫无痕迹,但被人在内里剖开了,痛苦与憎恨反复的将伤口催发的血肉模糊,时间一久长,似乎都要被这折磨的叫人癫狂起来。
连你也骗我……你也骗我!
沸腾的杀意似乎再也压抑不住,白将离收紧了手心,但煌光不安的在他的掌心响动着,剑鸣清厉,贯彻九霄。
雪无涯的灵怪妖精无法抵抗四处蔓延的魔雾,竟慌慌张张的往唯一的清气处奔来。但凡修为稍低一些,速度稍慢一些,便立刻惨死雾中。
被魔雾侵吞的精怪凄厉的惨叫近在耳边,白将离几近残酷的弯起唇角来,浩然正气覆于煌光之上,清气荡荡。他猩红双眸再度紧闭,鸦睫微阖,看起来竟纯净如新生稚儿一般。可每当他一抬手,剑锋过处,便是一阵凄惨哀鸣,早早凝出实体的精怪被一剑穿心,喷涌而出的鲜血冰冷入骨,滴落在白将离面颊上,缓缓滴落,腥臭难当。
杀了它们!!!
杀杀杀!!!
杀!!!
血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那样渴望的力量几乎要碾碎筋骨,破出肌肤,却令人恐惧于一旦释放,便再不能够束缚。
白将离毫无迟疑的往前行进,一路的鲜血染上了他素净的衣裳,银丝勾描的云锦暗纹像是他面颊上显现出的诡异魔印。
……
“哈哈哈哈!!!!!!”
雪女凄冷的笑声如泣如诉,她抬起头看着这个出尘飘渺的杀神,握住了刺穿精魄的剑锋,近乎恶意的轻柔出声:“你是不是想知道你的同伴去哪儿了?咳……哈……咳咳……”
她妩媚的眨了眨眼,几乎痴迷的看着这个男人,然后便猝不及防被对方扯了起来,那张俊美的脸蛋靠得太近,令雪女几乎都觉得自己是否温暖的快要死去。
“他在哪儿?”
对方的声音比之行为要过分的清雅,好似冷月寒泉,却又因那一丝丝的爱意柔化做春江碧波。
雪女苦楚的看着他,像是看自己久未相逢而变心的情郎,又因对方眉宇间淡去的杀意而生起一股刻意的憎恨与快意来:“他要死了……就好像你杀的那些精怪一样……咯咯……”她看着这个男人变得惊慌的脸庞,忍不住笑了起来,身体好似轻飘飘起来一样,愈发的冷,“他被疯子带去了神殿……大概已经……咳咳……死干――啊!!!!!!!!”
剑几乎送到了尽头,对方毫无忌惮的划破了她的胸腔,疾若风雷,鲜血更为迅猛的从这具柔软美艳的肉躯中肆无忌惮的奔涌出来,雪女睁大了眼睛,只能模糊的看见对方毫无迟疑离开的背影,她努力伸出手去,却只能摸到一片虚无,冰晶一般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郎君……
有身着古老裙袍的女子翩然越过她的身侧,风姿绰约,看向她的那一眼,似有不屑与怜悯。
…………
跟我来,我知道怎么去神殿。
面貌恭敬的女子伸出手来,成功令白将离停下了脚步,她的身姿优雅窈窕,牵引着他前往神殿的方向。
两人走的都很快,不消片刻,神殿便出现在了视野之中。走得越进,白将离就发觉那些难以抑制的杀念,却似乎慢慢的褪去,身侧萦绕着的几乎凝成实体的魔雾也在缓缓消散。
是殊明妙华……
这般浩然刚正的佛气,于恶尸的记忆而言,几乎可说是熟悉至极。
“这是什么……?”
但当白将离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佛者与杀戮便皆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翻涌的恐慌也在瞬间平息,黑暗的世界中仿佛只剩下了声音的主人。
白将离毫无迟疑的从女子手中抽回了手,冲进了神殿。
“将离。”
对方吃惊而又温柔的声音由远而近时,白将离却连分毫也不敢动,生怕只是幻梦一场,就好似他百年来日日梦见的过往,与师兄师妹一同在宗内赏花论道的场景。纵然美好、纵然令人畅快无比,却不过是南柯一梦,醒来便是更深的寒冷。
但望天机温热的手贴上面颊的时候,白将离才松懈了下来,伸出手来想要紧紧抱住他,却又舍不得面颊上的温暖,便只是虚虚搂着腰,待他将手放下了,才将他禁锢在怀中。徐岫也任由他抱着,只是用过分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说道:“我在这儿。”
徐岫的手很修长,但指关节很粗,他微微弯起手指细细揩过白将离鬓角的汗滴时,就好像是安慰与抚摸一样。
“嗯……”
白将离忍不住抱得更紧了一些,脑中那些因雪女话语而产生的画面也尽数消散了,几乎欢喜的要落下泪来:“我绝不会再与你分开。”
“好。”对方顺从柔软的答应了他。
徐岫并非是不在意白将离这一身的血迹与血腥味,但他看见对方近乎惶恐的面孔与汗涔涔的脸庞时,却难以抑制的感觉到了愧疚与自责。他从未对这段感情抱有过任何怀疑,在这件事上也多是采取主动,甚至于耍些小心机。可白将离的的确确是这个世界上徐岫唯一爱着的人,所以白将离承受的所有痛苦,也同时折磨着徐岫。
曾经笔下那个意气风发、孤傲霸道的逆天之子,如今却化为如今淡漠清冷、寡言黯然的仙人。
徐岫在他额间轻轻吻了一下。
一念成痴
“你是谁呀?”
懵懂可爱的稚童虚虚抓着圣者的白袖,轻轻侧过头,纯洁姣好的面容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在这片血海之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
“殊明妙华。”
…………
肃雍第一次见到殊明妙华,是在血海。
那时他刚刚从浑浊的血海中脱出身来,形如婴童,丧失了一切记忆,懵懵懂懂的握住了慈悲的圣者伸来的那只手,然后被领着见到了浑身浴血的佛者……
佛者手持杀诫,僧衣早已沾满了罪孽与杀戮,却看起来依旧端庄威严,清圣超然。
与圣者柔若春风的佛气不同,佛者身上的佛气磅礴澎湃,叫肃雍心生畏惧,却也叫他隐隐激动起来。
佛者的杀诫上,缠绕着无数血海生灵的亡魂,哀哀嚎哭,却不敢放肆。
肃雍的双眼能够看透一切缘法,诚如他看透圣者的如来慈悲与大超脱,诚如他看透血海芸芸众生的憎恨欢喜,诚如他看透这杀红了眼的修道者衍生的万般恶念……
却看不透佛者。
他虽掌杀戮,斩却恶业,但却极是悲天悯人,双目慈悲。
那时肃雍尚不名肃雍,也不为幽厉,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无名稚童而已。
………………
在万佛崖的第一年,生于血海的稚童得到了自己的名字。
肃雍。
与初见所带来的印象截然相反,殊明妙华并非是个威严无比的人,恰恰相反,他生性温和安然,纵然他人多有冒犯,至多不过微吃一惊,随即便化作和煦淡然一笑。若有人与他辩说佛理,无论男女老少,他自是恭听,若言之有理,倒也不妨一谈,可也绝不叫自己理念强加他人身上。
肃雍诵念佛经,又微谈自己所解之道,紧紧抓着佛者的食指,待言毕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去看殊明妙华面容神态,若是见他满面欣慰,便无端快乐起来,仿若身在云端一般。
其实他并不喜欢佛气与佛理,但若能得殊明妙华欢颜,便觉得那些许苦痛也没什么。
在万佛崖的第一年,虽是圣者忙碌,僧人不喜,但却是肃雍直至最后,最为欢喜雀跃的一段时日。只因为唯独这一年,殊明妙华日日陪伴,时时照拂,又忧他初生于世,夜间也多为同床共枕。
但之后,圣者来归,僧人也因肃雍于佛法上的造诣而对他渐渐散去戒心,可殊明妙华却不再时常出现了。可对于这时的肃雍而言,却是千百个圣者与僧人,都及不上一个殊明妙华。
他自有他的苍生要救,他自有他的劫难要渡,他自有他的超凡脱俗。
肃雍年幼,无能为力,只能紧抓契机,不放过与佛者能够相处的一点一滴。僧人只以为他幼童心性,对殊明妙华依赖信任不已,但肃雍与殊明妙华却都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了,这份深沉浓厚的依恋之下,究竟潜藏着什么。
只不过……肃雍比殊明妙华要更为清楚一些。
……
“傻孩子……”
殊明妙华轻抚肃雍头顶,满面和煦慈爱,犹如面对他的芸芸众生一般:“痴迷最苦,执着最憎,红尘沉沦,犹如无间地狱,恐不得解脱。我只盼你平安喜乐,无怨无悔,无憎无恨,不受此等苦楚。”
“那你呢。”稚气的孩童脸上犹带纯真,肉嘟嘟的脸颊生气的鼓了起来,显出几分可爱俏皮。
“我早已身在无间。”
佛者眺望远方,满目苍凉与淡然。
但肃雍却在心里冷笑,用这张纯真可爱的稚童面容嘲笑殊明妙华。
不……
从来都不是这样。
是我身在无间,而你却完成了自己的佛,自己的道。
否则,为何我的无间,从来没有你。
…………
丧失的记忆随着肃雍一日日长大而渐渐的恢复,同时日益增长的力量也慢慢难以忍受万佛崖上的佛气蚕食。肃雍的脾气也一日坏过一日,许多于他友善的僧人也渐渐受不了他的戾气,但终究多年感情,并未将他当做是血海生灵来想,只以为是佛法上出了偏差,便转去与殊明妙华说了情况,寄望佛者能够安抚好肃雍。
但这时的肃雍,却是与殊明妙华也无话可说了。
因为他想要与之诉说衷肠的,绝不是那个满怀天下苍生的殊明妙华,可是他喜欢的殊明妙华,心中却满是天下苍生。
渐渐的,肃雍发现,自己这样的情况,却引来了殊明妙华更多的注意。
心一动,恶念便在那一瞬间生成,于是永堕阎罗。
殊明妙华对于肃雍的关注也日渐增长了起来,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再不如当年那般温和了,反而略显剑拔弩张起来。
佛者坐于蒲团之上,双手相合,素淡柔软的唇微微启开:“你的心不敬,不静。”
“如何才是静,如何才是敬?”肃雍贪婪的看着面前人的面容,他力量与记忆慢慢恢复时,也滋生了大量的七情六欲,他身为修罗,喜食七情,贪尝六欲,万佛崖僧人纵是如何清心,却也避不开喜怒哀乐,唯独佛者与圣者。
圣者超脱,佛者却是湮灭。
“静,即为敬。”
肃雍并没有反驳什么,面上却满是不以为然。
殊明妙华双眸一黯,竟不知自己这个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双手轻抬,清心檀瞬间燃起,素雅清香渐渐弥漫开来,毫无防备的肃雍也就此陷入了沉眠。
清心檀对心思越为沉重的人,作用越明显。
万佛崖寻常点它,不过为图一个凝神静意。但殊明妙华此刻点它,却只为让肃雍看清本我,熟悉本心;肃雍的心思太重,也陷入深眠极久。殊明妙华却不急不迫,轻捻佛珠,自是诵经念佛,唯偶一开眼,以观肃雍形容音貌,但见他欢喜难言,也不由柔下眉眼来。
倒是很久不见这孩子……这般欢喜的样子了。
直至深夜,肃雍才从梦境中醒来,眉眼弯弯的看着殊明妙华,似有无限甜蜜。殊明妙华见他如此,也不由淡淡一笑,拈指轻弹,满屋檀香便尽数散去,问道:“你梦见了什么?”
“毕生所爱。”肃雍近乎感慨般的叹息着说出了这四个字。
殊明妙华听到此处,方知肃雍是有了心上人,倒无怪性情大变,感情一事,最是荒诞无理,如此倒也正常,不由安下心来。他虽是佛僧,但却并未强制肃雍也做僧人,既有七情六欲加身,也是寻常。百姓那般天伦喜乐,与他们佛行天路,不过是不同的路罢了,终是万法归一。
既然知道了肃雍喜怒不定的原因,殊明妙华倒也安下心来,便没有多心,却未料……
“殊明妙华。”肃雍紧紧抓着佛者的手腕,像是箍着他一般,眼神热切,“我梦见的人是你,我喜欢你。”
气氛一瞬间凝固了下来,宛如化为了亘古不变的寒川冰流。
肃雍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脸色苍白,唇微微动了动,艰难的苦笑了起来:“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我爱苍生。”殊明妙华道。
…………
我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你所爱苍生中的一粟。
微不足道。
肃雍蹒跚的拖动着身体,佛力所化的锁链穿过他的肉躯,牢牢将他锁住,在拖曳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挣扎了一会,肃雍终是无力的靠着山壁坐了下来,后山更贴近凡间,七情六欲几乎凝结为实体,只要肃雍愿意,这条被折断的左腿与身上的锁链根本不值一提。
但这份痛苦是殊明妙华赠予的,肃雍并不想失去。
七情六欲能够构成人心底最深刻的幻境,肃雍熟稔的操控着它们,化作一个个美好的梦境。
但梦境之所以是梦境,便在于内里的殊明妙华如何温柔深情,含情脉脉,都冷冰若石,毫无生命力。所以肃雍比往常更渴求殊明妙华的探望,哪怕对方的眉眼变得冰冷威严,哪怕他看起来高高在上,哪怕他……更为高不可攀。
想见他。
还是想见他。
触犯佛诫,试探他的底线,冒犯他,妄沾杀孽……终于惹怒了他。
得到如今下场,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愤怒。
这一场梦境,似乎来得格外漫长,也格外的令人醉生梦死,沉溺其中。
殊明妙华的身体与热度真实的可怕,即使他的面容依旧淡然平静,也无法遮掩那一份温暖与柔软。肃雍寻觅着去小心翼翼的吻他的嘴唇,不敢褪去对方全身的衣裳,但“侵犯殊明妙华”这六个字,却足以叫他兴奋的浑身战栗起来了……
他盼望这个梦就此沉沦,再不要醒。
但当肃雍醒来的时候,殊明妙华正好跪坐在他面前,麝香逸满了整个山洞。佛者一言未发的为他治好了腿伤,却将佛力撤去,用一条金鞭替代,之后他似欲言又止,却没有再看肃雍一眼。
肃雍不知该如何反应,满心竟只剩逃离,便答应了时常前来寻他的邪冥玉妃,一同回到血海去。
………………
“真是难看……”
幽厉走到了殊明妙华的遗体旁,这位沾满血腥的佛者染上自己鲜血的样子,也美得令人叹息。让幽厉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初见时殊明妙华的样子,明明是满手血腥的凄厉,却别有一分圣洁端庄。
圣者领着他挣脱血海,殊明妙华抱着他离开血海。
那时年幼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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