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绝不写仙侠 作者:翻云袖
了,即便再次失去了,又能有多绝望呢。
白将离在心里说服自己。
他不是早已经,永存黑暗了么……
第二十五章
撇开其他不说,望天机的确是个很好的朋友。
体贴,温暖,进退得当。
若非见过,又与他相处过,白将离几乎不知道,天下间竟然还会有比师兄更契合自己的人。但正因为望天机待他格外的好,日复一日,他却忽然觉得,相比较起来,善尸与望天机交往的过程简直好像是陌生人一样。
因为望天机从不会轻易对善尸笑,可对着自己却永远都是笑着的;望天机也不会随意去拉善尸的手,可他却恨不得与自己的手缠在一块;望天机绝不会每日耐心的说些新鲜趣闻给善尸听,可他却恨不能将所有的美景都对自己一一叙述出来……
如果朋友都像是望天机这样,白将离觉得大概也能够明白自己为何总是孑然一人了。
现在白将离站在街上,他已经站了许久了,身上也没有带剑,却并不担心,也不觉得自己非常孤独。他甚至有闲心去听街上吵嚷的杂声与嗅一嗅空中传来的不同气息,然后他听见了一个可爱而又熟悉的小姑娘的声音,还闻到了她拿在手里的糖人的甜香。
但小姑娘身边的那个人,白将离却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嗅到他身上隐隐约约的药香,那种苦涩的近乎陈旧的气息,似乎嗅入肺中,便觉得苦,然后化开一阵甘味。
很久很久以前,白将离在师兄的身上也闻到过这种药味,却不像望天机那样渗入骨髓。
不过望天机当年身受重伤,百年来都靠清夫人与凤清臣用药石之术续命,灵丹妙药不知食下几何,满身药味倒也并不奇怪。
“师父。”琼萝自白将离醒来后就有些拘束,平日言谈举止也不再似往常对白君欢那样放松信任了,她小心翼翼的提起手中的纸袋,孩子气的肉脸颊上漾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来,“萝儿给你带了玉米小窝头,香香甜甜的,可好吃了。天机叔叔用了法术,现在还热热的。”
白将离对付小孩子并不拿手,尤其这个孩子还是师妹唯一的子嗣,便只好木讷的点了点头,当是自己知道了解了。
琼萝毕竟年幼,看不出白将离冰冷的面孔底下是什么心思,只以为是师父不喜欢,不由得难过起来,抱着一纸袋的玉米窝窝头,可怜兮兮的站在望天机身边。毕竟对她而言,温柔的天机叔叔比起忽然就寒冷如冰起来的师父要来得好的多了,毕竟白君欢在外人面前虽也是冷若冰霜,但私下对琼萝却是极为照顾体贴的。
小姑娘忘性大,早记不住望天机与她第一次相见时的冷漠了,但师父的好却记在心间,所以也经常被白将离冷漠的态度刺得眼泪汪汪。
徐岫牵住了白将离,单手揽着琼萝的肩膀,温声道:“听说这一季的花开的很美,咱们也随着他们去看看,怎样?”
白将离惯来是不说话的,他早已看不见这世间繁华三千,对景色自然也不强求。但琼萝不一样,小姑娘对什么事都有好奇心,她虽然随着白将离修了道,但毕竟不是荀修那样的忘情之道,还是稚气的性子,对什么东西都好奇极了。
“天机叔叔,看完了花花,可以再吃花花糕吗?”琼萝舔了舔糖葫芦,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徐岫。
徐岫微微一笑:“要是到时候萝儿还想吃,叔叔就让萝儿去买。”
琼萝慎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别在自己腰间那个小小的装了好几枚铜钱的小荷包,含着一颗糖葫芦甜甜的说道:“萝儿要买三个花花糕,师父一个,天机叔叔一个,萝儿一个。”
“萝儿乖。”徐岫看了看这个天真淳朴的小姑娘,忍不住松开了抓紧白将离的手,却没料他刚放开,白将离却紧紧握了上来,他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点近乎迷茫的疑惑来,正对着徐岫。徐岫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觉得心脏好像被猛烈的撞了一下,头都有些发晕,却觉得甜滋滋的,也重新伸展了一下五指,回握了过去。
等到两个人的手掌紧紧缠在一起,白将离方才变回平常的模样,倒是琼萝懵懂的看着两人握手,咯吧咯吧的把剩下的糖葫芦吃光了,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来抓住徐岫的指头:“萝儿也想要牵牵。”其实她心里更想牵着师父的手,但最近师父都只肯让天机叔叔牵手……
不过……
琼萝又想了想:大概是我太小了,师父眼睛又不大方便,自然是天机叔叔最可靠了。
不过琼萝倒是忘记了,她的师父从来都不像个瞎子。
其实徐岫是想帮琼萝理一下发绳,但小姑娘既然想要牵手,也绝没有拒绝的道理,便一手牵着她,一手拉着白将离,三个人顺着人流往山上走去。
山道狭长,游人来往繁多,却少见他们这样的组合,多是些遮了面的闺秀佳人与年轻俊逸的才子郎君。其实刚到山脚下,三人便换了位子,因为正好有一家三口路过,那对父母一边一个拉着孩子,琼萝看得心生羡慕,怯生生的提出来,希望可以叫白将离拉拉她的手。
其实琼萝提出的时候,是抱好了失望的准备了,因为这虽然是件小事,但白将离却也不一定会答应。但没想到的是,白将离自己将手伸了过来,于是琼萝便欢欢喜喜的一手拉着白将离一手拉着徐岫,借着他们俩的力量,偶尔缩起身体来悬在半空中被带上去,或者是一蹦一跳,兴致高昂得很。
徐岫虽然松了手有点落空空的,但也没倒霉到要去跟小孩子吃醋,看着琼萝高兴的模样,倒也笑笑,什么也没说,反倒是白将离看起来就十分紧张,仿佛如临大敌一样。
三个人慢慢走了一会,山道也约莫走了千阶,一边也陆续出现了休憩的小亭子,琼萝先前闹的太开心,到现在便没了气力,三人也停下来稍作休息。琼萝坐了一会,就又跑到亭子后面去仔仔细细打量去了,仿佛她身体里又涌出数不清的精力来了,但现在若要她再往上爬,却定是要人背了。
白将离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徐岫身边,手似乎还有一点颤抖,徐岫伸手覆住了他,才发现白将离的确手抖得厉害,便柔声问他:“怎么了?”
“好小……”白将离满面正色,严肃至极,“软的好像骨头也没有长出来……我很担心会捏碎。”他看起来有些低落了。
徐岫没笑出来,而是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白将离,轻轻的叹了口气:“别担心……她会好好的。”他拍了拍白将离的肩,以同等的身份去看他,而不再是如长辈一样的去摸他的头了。
“你也是?”白将离问。
“我也是。”
第二十六章
从山下到山上这条山道两旁也栽植了不少花卉,朱红的樱草开了一路,待地势再较高些,便是一些别的花种,但徐岫已经认不出来了。
来山上赏花的人,即便不是风雅之士,也多是爱花之人;即便不是爱花之人,也是惜花之人。多是老老实实的走到山道上,偶有稚童好奇,多也被身旁大人管束着,倒没有做出践踏花草的坏事来。
休息够了的琼萝开心的在石阶上蹦蹦跳跳,双手似羽翼一样往后张去,快活的在徐岫与白将离身前身后绕来绕去,稚嫩的小圆脸上满是欢笑。徐岫看她高兴,心里也愈发柔软起来;倒是白将离虽看不见,却听得到琼萝的笑声,微微叹了一句:“我第一次见她这么高兴。”
徐岫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三人慢慢走着,竟不觉得时间飞逝,山顶已近在咫尺,一路走来,只见桃林中错落了半边梨树,粉红欲滴的桃花伴着粉白的梨花争奇斗艳,互不相让。林中已有不少游人在观赏了,或是作画或是饮诗,琼萝几乎看呆了,微微张着小口,像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人间美景,然后欢呼雀跃一声,奔进了林中。
倒是白将离止了步,忽然对徐岫轻轻说道:“这儿有溪流,我想去洗洗脸。”
徐岫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高声喊了一下琼萝,小姑娘不知在哪儿尖声应了,笑声就没停下。徐岫倒也不担心她,琼萝身上的小荷包里还有符纸,更何况她自己也会些道术,若是遇上了坏人或是危险,他们两自然会知道。
果不其然,林尽头有一条小溪往山下流去,对岸还有一片花林,开着金灿灿的花朵,也不识得是什么,只是看起来觉着很是漂亮。溪水潺潺,波光潋滟,水面上飘落着一些金色与粉色的花朵,于日光下所看,竟是美不胜收。
徐岫心里微微赞叹了一声,却见白将离已经寻了一处,从怀中掏出一条淡色手巾来在溪水中浣洗,那条手巾已经有些老旧,有些地方还沾着深色的血迹。溪水虽清澈却异常冰冷,徐岫弯下腰伸手洗了洗,然后直起身来对白将离笑问道:“姑娘送你的吗?”
白将离摇了摇头:“这是师兄的。”
徐岫顿时一愣,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给过白将离手巾,好在白将离倒是自己说了出来。
“那一日是九宗剑会,林胜雪约我比剑之后的事情……”白将离慢慢说道,然后拧干了手巾,“师妹那日被风沙迷了眼睛,先去休息了,我与师兄回到紫竹林……看罢了木雕,师兄用手巾为我擦拭手上脏污,后来又匆匆赶去看玉英,手巾就落在了我这里。后来大约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待我这样的贴心,我便偷偷将手巾藏了起来,不过师兄似乎并未察觉……”
徐岫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沉默了下来,他的确是忘了,甚至从未放在心上。
“我为师兄擦拭面容,后来血迹无论如何也再洗不去了,好在……我也再看不见了。”白将离轻轻的笑了笑,又微微摇了摇头,待擦净了面上尘土与手指,便又洗了洗手巾,将那些水汽蒸干,重新放回怀中。
他固然云淡风轻,徐岫却好似刚受了锥心之刑一样。
徐岫甚至忍不住想到:我要是不喜欢他,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不过,虽然白将离时常不经意就在他心头捅上一刀,可徐岫还是放不下他,就好像每一次他难受过了,就会更伤神于对方这百年来经受的一切。如果谢苍在,估计要骂他是个抖m。
“我去……去看看萝儿。待会儿便来找你。”徐岫觉得心头哽的难受,不由退后几步,声音喑哑道。
白将离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听着徐岫慌乱离开的脚步的时候,心波不免泛开了涟漪,苦笑起来,心道:我又何必去折磨他呢。
只是常言有云:真正能叫你伤到的人,往往是待你最好的,最亲近的人。
我……我想待他好一些的。
白将离忍不住摇摇头,眉峰微微蹙起来,心中有些难过:我每一次确实……是想待他好的,可到最后却又忍不住试探他。
心里似乎滋长了一些恨意,紧紧的将对自己毫无防备的望天机缠住:为什么我当初喜欢上的不是你,为什么过了百年你才来找我,为什么你偏偏要待我这么好,为什么当年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根本不在……
但最后白将离却隐隐又为望天机的痛苦而感到一些畅快来,便想:若他是真心的愿意跟我在一起,那……那我就以后待他十倍百倍的好来补偿,一定会将他保护的好好的,连师兄也不会再想了;若他受不住要逃开,那也……那也……
白将离顿时觉得心头痛得像是在滴血,可还是认认真真的将下半句在脑中翻覆的想了出来:那也好!我不必再担心甚么。反正……反正他不过是虚情假意。
这之后又过了会,白将离自觉想通了,心情也回转起来,从袖中抽出箫来,搁在唇边,先试了试音,他已许久未碰箫曲,难免有些生涩,但后来倒是渐入佳境,并未选曲,而是即兴就着这溪水潺潺欢快的吹了起来,箫声恰似风声回旋,清泉叮铃,又似溪水倾泻流淌;煞是婉转动听。
楚玉竹呆在这儿已久了,虽少女心思初露,但毕竟受过规矩,无论如何也不敢太出格。左右也不过是藏在林后偷偷看着那站在溪边巨石旁的清俊男子,见他广袖白衫,见他俊逸秀雅,不由面上绯红,她痴痴望着,好似山中岁月都忘怀了一般。
不过……
楚玉竹想了想刚刚离开的那名人前温厚儒雅人后寒若冰霜的羽衣男子,忽又觉得有些心寒,想不通这两人怎么会是友人。
“你打扰到我了。”白将离一曲吹罢,龙箫在他指尖一转,没入宽袖之中,转过身去直直对向楚玉竹。
楚玉竹愣了半晌,才明白他是在与自己说话,心中不由小鹿乱撞,满面通红的捏住自己的长裙,羞涩道:“小女子与随从丫鬟们失散,在此处歇歇脚罢了。方才乍闻公子仙音,不由入迷,若惊扰了公子雅兴,这厢先对不住了。”
其实楚玉竹委实不该这样和盘托出,若白将离是个歹人,恐怕她今日就要遇害了;即便不是,现下孤男寡女,也有碍名节。
白将离淡淡“哦”了一声,也不说话,他本来就不是热情孟浪的性格,更何况对面是个凡间的姑娘家。他本来想走的,但想想又怕望天机寻不到他,便留在这儿,其实只要符咒一念,两个人又怎么会找不到呢,可白将离还是固执的停在了这儿,他想等着望天机来找他。
就好像他刚刚惹望天机难过了,便打算听他话一些,乖乖的留在这儿。
白将离虽然过了一百年,已经如成年男子别无不同了,但他的心还是如赤子一般,像孩子似得决定好坏,调皮捣蛋了之后就乖乖听话一阵,以示乖巧。可他的确又已经长大了,等感情洗练过,就会慢慢变成一个叫人又爱又恨的好情人。
不一会望天机便牵着琼萝回来了,琼萝的发髻上簪了一朵粉嫩的桃花,一手抓着望天机,单手还抓着枝桃花。
徐岫看了看楚玉竹,淡淡问道:“这位是?”
白将离回道:“路过的听曲人。”楚玉竹看了看他,俏脸微红,低下头去拧着裙子不说话。
徐岫不冷不热的“哦”了一声。
白将离又道:“我饿了。”
徐岫挑挑眉,问道:“你怎么饿了?”
白将离不知道望天机在阴里怪气什么,有点不高兴,淡淡说道:“我吹了首曲子,便饿了。”其实他早已辟谷,不过是没有意思呆在这里罢了。
“我又没有听见。”徐岫说。
白将离总算知道望天机在不高兴什么了,心里有些怪怪的,倒也不是生气,但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再与他纠缠,便道:“你若想听,我下次吹与你听便是。”
徐岫便点点头,说道:“那咱们下山吧。”随即又微微一笑,对楚玉竹说道,“我这友人不知礼数,冒犯姑娘了,望姑娘海涵。”
楚玉竹张了张口,本想说些话来为白将离辩解,但一点声也发不出来,最后只能福福身,轻声道:“公子客气了,是小女子无礼了。”
徐岫便将琼萝抱到怀中,让她靠坐在自己的左臂上,右手去牵着白将离,三个人一同下山去了。
第二十七章
三人下了山之后,便回到了城中,准备先用过午饭后再给琼萝添置些衣物玩具。
城中已然热闹起来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摊子商贩较于之前也多了不少,自然姑娘家也多了许多,不说那些大胆妇人,便是一些闺秀或是贫家女子都频频向白将离这处抛来目光。徐岫牵着琼萝看了看毫无所觉的白将离,竟忍不住笑了起来,白将离侧了侧头,似乎有些疑惑,但并未问出口。
既然白将离不问,徐岫自然也不会说,倒是琼萝好奇的看看徐岫,又转头去看看白将离,不知为何突然也咯咯笑起来。
只是三人走到一处茶摊的时候,徐岫忽见巷口一抹绿影翩然而过,发髻高挽,但模样确实是白玉英无误,便不由一顿。琼萝正四下看着路边的糖葫芦与糕点摊子,冷不防被徐岫抓着手塞到白将离手中,然后便听见他道:“乖萝儿,叔叔去见个熟人,你在这儿与你师父喝壶茶歇息歇息,等叔叔回来好吗?”
琼萝乖乖的点了点头,白将离也自松了手,徐岫虽有心想对他说明,却怕追丢了人或是误会了空欢喜一场,便打算待之后再讲,立刻追了上去。
所幸那绿影走得也不快,她绕过巷口,路过座石桥,穿过了两条街后,终于停在了一间偏僻少人烟的院子前。这间院子临着条横穿了朝凤城南北的小河,周遭栽种了些杨柳,清风吹过,柳条拂面,煞是一副清幽的雅致景象。
徐岫追她到院门口,见她进了门,转过身来关门的模样,的确与白玉英一模一样,只是她的面容,似乎多了一分端庄严肃,少了几分活泼可爱。
虽说世事沧桑,人世艰辛……
徐岫有些黯然。
若说这些年来见过的女子之中,他对其最为感情深厚的,不是清,而是玉英。清夫人固然一路相助,可她也睿智聪颖,这世上能够胜她的的人――先不说女人,恐怕男人也没有几个,几乎每一次与她相见,都叫徐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种感觉即使在清救过自己一命后仍无法消逝。
而且清无需他人担心,可白玉英不一样,玉英生性天然纯净,极是单纯可爱,又惯来依赖他人,之后虽因意外而分开,徐岫面上未曾提过,之后又因白将离焦头烂额,可对白玉英亦是隐隐约约有些担忧关心。后来魂归正体后,从凤清臣、清与君欢处得知玉英失踪,唯独剩下独女琼萝,恐怕是……
怎么会在这里见到玉英?而且这么多年,又是这么近,她为什么不来看看琼萝?
徐岫看了看院子边的矮墙,想了下直接跳了上去,身子一倾,往墙内扫视了一番。院子里只有一口井,一架兵器架,四角栽着树,白玉英站在兵器架边,整个看过去空空荡荡的。徐岫走了两步,将身形藏在树后,坐了下来,几缕柳条打在他眼前,他伸手轻轻一压,免得遮住视线。
白玉英穿着身淡绿留仙裙,发上挽着青玉步摇,梳着一个妇人的发髻,面上早已没了徐岫熟悉的羞涩腼腆,独剩下一种铅华洗尽的淡漠。她从架上拔出一柄剑来,两根纤长玉指轻轻掠过剑锋,她已经是个很好的剑客了,徐岫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已经见过血杀过人了,因为她整个人,已经变得非常不同了。
这时候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穿着月白长袍的冷峻青年,走下台阶站在了白玉英身后,满目柔情,徐岫对这种目光再熟悉不过了,不由心下一动。随后青年说道:“师父,您今日不出门吗?”
师徒?
白玉英摇摇头,神色有些伤感,她转过来看着那青年,淡淡说道:“罗浮,你那一招‘玉梅落风’练好了吗?”
……罗浮?!
徐岫的脸色登时就变了,紧紧的盯着那青年,他的侧面似乎与脑海中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衣男人渐渐重合起来,面色顿时大变,心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啊!”
他心神大乱,险些从墙上掉下去,可这足以叫白玉英发现了。
“是望天机先生吗?”
白玉英似乎也并没有惊讶,只是静静转过身来,她声音清柔婉转,比徐岫印象中哑了不少,但依旧动听可人,叫徐岫仿佛见到了当年的白玉英一样。徐岫半晌没动,白玉英便又对罗浮说道:“你回屋里去罢,我要与先生谈谈,你好去研习一下,我晚上要教你新招。”
罗浮似乎有些不愿,但很是听话的回去了。
待罗浮走了,白玉英又唤了一声徐岫,徐岫这才跳进了院子,仔细看了看她,然后微微叹了口气:“你识得我?”
白玉英笑了笑,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手中的长剑,声音轻柔道:“这百年来,出入云隐鹤鸣的人不少,可能与师兄同出同进,又能叫萝儿喜欢的人却惟独只有天机先生一位。妾身罗白氏。”
“玉英……”徐岫看她成熟冷静的模样,心总是肉做的,不禁有些难过。
白玉英的笑微微敛收了起来,低下头淡淡道:“是师兄叫先生来寻我的吗?”但她见徐岫摇了摇头,不禁又有些紧张,问道,“难道是萝儿知道了?!”可徐岫还是摇了摇头。
“玉英……你如今,可还希望有人为了你不顾一切,为了你舍尽清修……哪怕与天地对抗?断去大道的念头?”徐岫叹了口气,温柔的看着眼前这名女子,脸上忍不住流露出爱怜备至的神色来,伸出手去撩了撩白玉英的鬓角,“你的两位师兄,永远是你的家人。”
白玉英看着他,竟好似有些无法置信,呆呆出了神,老半晌便见她两行眼泪流了下来,瞬间扑到徐岫怀里去,痛哭失声:“师兄……师兄……”竟半晌说不出别的话来,她这样的神态,竟还如当年那可怜爱吃醋的的少女一样,叫徐岫看了也想起这些年岁的翻覆无常,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也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玉英,你吃苦了。”徐岫拍了拍白玉英的背,等白玉英哭缓了过来,两个人才分了开来。
白玉英擦拭了眼泪,眼眶依旧是红红的,在外头不便说话,便招呼徐岫进了屋中。
两人入了室中,白玉英又去关了窗扇,屋内依旧亮堂,便坐在一边的矮榻上。白玉英早失了之前那平静成熟的模样,眼圈红红的依偎在徐岫怀里,像是雏鸟寻到父母的怀抱一样。她似乎本想说什么话,又忍不住哭出声来,吸了吸鼻子,也不去管什么姑娘家的形象,将头埋在徐岫怀里,带着浓浓鼻音道:“师兄,你一定也受了许多苦。对了,你怎么成如今这样了。”
徐岫摇摇头,叹道:“说来话长,其中缘分因果杂乱,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其实比起白将离,白玉英与荀修的师兄妹感情要更深厚一些,更倾向荀修一些。但徐岫待白玉英好是发自真心,白玉英依赖荀修或是徐岫,也是同样,所以徐岫对相认倒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白玉英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抽了口气来,哽咽了几声,抹了抹眼泪,微微笑道:“那将离师兄知道吗?”她顿了顿,又道,“想来他是知道的。”
“不。他不知道。”徐岫摇摇头,“而且绝不能叫他知道,玉英你要答应我,绝不可以与他说。”
白玉英有些疑惑,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摇了摇头以示不明。
徐岫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傻玉英,师兄自有理由,待机缘到了,我自己便与你将离师兄说,你不必担心。”白玉英这才点了点头,又可怜的叫了几声师兄,投到徐岫怀里,身子微微发颤,似乎喜不自胜。
“好吧,与我说说,你是怎样一个情况?怎么也不去寻你将离师兄,既然无恙,为何不亲自抚养萝儿?”徐岫抚着白玉英的长发,还是忍不下心说出责怪的话来,便只是轻柔问着。
白玉英在他怀里闭了闭眼,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来,忍不住颤抖起来。徐岫也不迫她,只等她自己缓和过来,才慢慢说起往事了。
原来之前所见的那名冷峻青年,的确是罗浮,不过是投了轮回的罗浮,这已是罗浮的第三世了。第一世界罗浮阳寿尽时,正是徐岫死后四十余年后,白玉英以清修相护,正值着天道混乱,竟被她掩过耳目,罗浮入了一具死婴躯内,记忆犹存,这是第二世。第二世待罗浮长大后,两人就成了亲,罗浮恐寿命苦短,想要一个孩子给白玉英作伴。
这个孩子就是琼萝。
琼萝出生后,竟日趋虚弱起来,病怏怏的,两人初为人父人母,担忧不已,直至有一日遇上一名道人,方才道破乾坤――罗浮的命格主七杀,斩道之身,便要将自身的命格抹去,将运势与寿命转给琼萝,否则琼萝活不过三岁,而且三年寿限中还要受疾病之苦。
可抹去命格,与自杀又有什么区别?甚至要更为严重些,若稍有不慎,恐要魂飞魄散。虽说琼萝本是罗浮怕自己死后白玉英难过才降生于世,可孩子毕竟是父母心头肉,两人怎能舍下亲生骨肉,眼睁睁看她去死。
罗浮自也就逆天改命,为琼萝求取一线生机,但琼萝也因此压制了命数,本来她现在应是与现下的罗浮差不多年岁,甚至还要大上一些,可她命数被父亲压制,运势被扭转,寿命被延伸;数十年来便以一个婴儿的样子活着。之后罗浮奄奄一息,白玉英抱着琼萝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误以为罗浮魂飞魄散,心中不由死志萌生,便将琼萝托付到将离那儿。
结果后来,哪知荀修也已死去,白将离(其实是君欢)竟好似行尸走肉了一般,白玉英便将琼萝托付给他,期望白将离会因为这个孩子激起生机。之后白玉英赶回去,发现罗浮精魄未散,魂魄入了轮回,白玉英追踪他的魂魄到现在的罗浮身上,他的魂魄太虚弱了,白玉英几乎不敢离开,守护在罗浮身边,一边以清灵之力温养罗浮的魂魄,一边将其他前来寻仇或是打算吞噬罗浮魂魄的妖魔鬼怪灭杀。
罗浮长至十余岁,方才魂魄稳定,白玉英才得半口空闲先去探望琼萝。她虽想过与琼萝相认,但又觉得羞愧难过,不希望自己这个不称职的母亲打扰到琼萝如今安静的生活;即便如此,琼萝每年的生辰,她也时常编些花环草蚱蜢之类的小东西放在琼萝屋外,第一次她害怕自己暴露,之后看琼萝当做山间精灵赠她的礼物,便也就年年延续了下来。
只是之后久了,她的修为大退,便再也不敢再上山了,因为云隐鹤鸣的结界已经足以伤到她了。
直至如今。
“……”
听罢白玉英一席话来,徐岫简直说不出别的话,半晌才怜惜的拍拍白玉英的背脊:“玉英……”他顿了顿,又觉得仿佛自己说什么话,也无法安慰这个可怜女子曾经独自经历的那种丧夫失女的痛苦,便轻柔说道,“你不要害怕,琼萝……琼萝是个孝顺孩子,她定会喜欢你的,子不嫌母丑,你与罗浮都是……很好的父母。”
白玉英破涕而笑,抬起头来看着徐岫,满面欢喜:“真的吗?”
徐岫伸手擦拭了她柔软的面颊,点了点头,忽又问道:“这百年来,玉英你后悔过吗?若不是罗浮,你寻个称心如意的道侣,恐怕不会成如今这般模样吧。”
白玉英在他怀里闷笑出声,眼泪又顺着徐岫的指尖不停的流下来:“我怎么会后悔呢,我绝不会后悔的……喜欢上罗浮,跟罗浮成亲,为了他撇下琼萝,我虽然恨自己无能,却绝不后悔。甚至于这种痛苦……也是一种甜美。”她从徐岫怀里脱出身来,捂住心口,微微侧了侧头。
“师兄一定想不到,到如今,我只要在别人口中听见夸他的话,又或是说到他的传闻。我都要留下来,等到听完了,人散了,才肯离开……他们说的时候,只盼他们多说一些,再多说一些。”白玉英低下头去,鸦黑的睫毛上坠满了泪珠,面上的笑容似乎都带着疼痛的幸福,“罗浮送我的第一朵花,他第一次抱我,他第一次对我说喜欢……我都记得。哪怕之后他离我而去,哪怕之后他选择的是萝儿,我也从不怪他,要是可以,我也宁愿为萝儿改命的是自己。只要他活着,他还在世……我就不觉得痛苦。”
徐岫突兀就冷静下来了,他似乎能彻底确认自己对白将离的感情了,便不由微微笑起来。
“你既然不方便上山,我虽不知道为何你不愿去寻将离,但我也不会究根探底。只是你这样未免可怜了些,我以后时常带萝儿来见你,好吗?”徐岫轻柔的拍了拍白玉英的手。
白玉英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的?”
徐岫点了点头,白玉英似乎是开心的不得了,竟不知如何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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