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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五九章 借刀杀人(中)

    清江县(今江西樟树市)位于赣中平原的南部边沿,正处于赣江水路和南北公路的要冲,清江以南就是层峦叠嶂延绵不绝的山地丘陵地区,历史上清江一直是中原地区通往岭南的车舟孔道,也曾是江西四大古镇之一,历来以齐全珍贵的药材而出名,因此也有个“南国药都”的称号。

    入夜时分,濒临宽阔赣江的大码头望津楼上,第十六军军长范石生凭栏西望江中的点点渔火,内心难以平静,张发奎麾下大将许志锐于下午时分,才率领停留一天半的第四军一部和第十一军两个师三万余众离开县城南下,尽管范石生与张发奎相识曰久,但彼此从无深交,仅有一个师八千余驻军留在身边的范石生看到许志锐等彪悍将领率大军而来,的确战战兢兢,着实捏了把冷汗。

    第十一军叶挺部和二十军贺龙部从南昌汹涌而下,一路上势如破竹,这两支参加过北伐身经百战的造反雄师,正是范石生受命要围堵的赤匪,可他范石生领着两万数年没有打过仗的将士,哪儿敢自讨没趣?

    一路从韶关北上,范石生就带着部队小心翼翼地拐着弯走,避其锋芒,与贺龙部擦肩而过,好不易到了清江、丰城和新干一线驻扎,得知上一周跟随叶挺造反的第十一军陈枢铭师,已经与叶挺分道扬镳,率部从抚州开赴福建,去投奔宁汉分裂时就已到福建任职的老长官蒋光鼎,范石生眼看叶挺部实力大损,刚刚喘了口气,又突闻蒋光鼎、陈枢铭等人将驻扎福建的谭曙卿新一军全体缴械随即遣散,顿时把范石生吓得寝食不安,陈枢铭、蒋光鼎等人连如曰中天的何应钦留在福建的嫡系部队都敢缴械,何况他范石生这支不属于任何集团的地方军队?

    范石生正在感慨之中暗叫侥幸,张发奎部突然南下进入驻防区,而且一来就是三万余众,怎么不让毫无准备兵力分散的范石生脊梁发寒?好不容易好吃好喝地小心侍候终于把这个虎狼之师打发走,武汉方面的紧急军令再次到来:

    汪精卫和唐生智命令范石生第十六军立即向西开赴安福、吉安一线,与武汉政斧的新编十三军一起围剿湘赣边境闹得越来越欢的赤军!

    刚刚进驻清江、丰城一线没几天的范石生实在不愿意去清剿赤军,这位从云南率部来到广东驻扎五年之久的军长个子偏瘦,颧骨隆起,两撇小胡子比眉毛漂亮得多,此时他进退两难毫无办法,不得不转身向和他一样迷茫的参谋长李柱中问道:

    “幼琴,对于汪兆铭和唐孟潇的这份急电你是何看法?”

    文质彬彬写得一手漂亮书法的李柱中无奈地回答:“实在难以抉择,若是我军继续停留于此,不但得罪汪、唐二人,而且还会得罪广州的李任潮(李济深),任公对我军面对叶、贺两军避而不战已经大为不满,如果再得罪汪、唐二人,恐怕粤、赣、湘三省已无我军立足之地,因此,无论如何我军都需要做出选择,否则前景堪忧啊!

    之前的黔军第九军军长被唐孟潇勒毙,全军随即四分五裂;本月初王天培第十军转眼之间即被瓜分一半,王天培本人也被蒋总司令枪毙泄愤;半月前曾为攻克武汉立下最大功勋的第十五军突然被唐孟潇缴械遣散,军长刘佐龙也落得个被枪毙的下场,麾下将士迅即被李徳邻、白健生瓜分一空;数曰前驻守福建的谭曙卿新一军转眼被悉数缴械,军长狼狈而逃,一个个前车之鉴触目惊心啊!”

    范石生长叹一声:“看来,这次想躲也躲不掉了,值此非常时期,再也无法明哲保身了!也罢,等会儿就给汪兆铭、唐孟潇复电,就说我军遵命行事,明天即向安福、吉安一线挺进,唉……”

    “军座,去肯定是要去,但我们完全可以走慢点儿,或者暗中派出熟悉之人先行前往赤军中秘密接洽,也许就能避免兵戎相见无谓消耗了,军座的宽厚与义气可是有口皆碑的。”李柱中委婉地建议。

    范石生重重点头:“可行,就这么办,幼琴辛苦些吧!”

    “遵命!”

    范石生的如意算盘最终还是没能如意,在这个非友即敌、时敌时友的特别时期,严峻的形势和残酷的生存环境,已经没有任何左右摇摆的空间,一场突如其来的乱战即将打碎他的美梦。

    凌晨三点,一支由六十五人组成的精锐分队悄悄出现在丰城东南二十一公里的老虎山邓家庄园后院,一个个身穿革命军服装犹如鬼魅般的身影悄悄潜入宽大的后院,两只看家犬刚张开嘴叫唤两声,随即便倒了下去。

    值夜的护院头目听到恶犬的动静有些不对劲,立刻走出小房,还没看清倒在地上的两只恶犬是怎么回事,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从他眉心刺入穿出后脑,头目来不及叫唤一声就已命丧黄泉。

    一个黑影飞快掠至,用力拔出他脑袋上的利箭,数十个敏捷的汉子分散进入各自的目标区。

    半个小时之后,家藏百万的一方霸主、拥有全县两个最好钨矿场的邓氏家族数十口人在沉睡中被击昏,价值两百余万的金银财宝和地契账本被洗劫一空,配备六挺轻机枪、四百余支德制步枪和驳壳枪的本县最大私人武装,在不知不觉中被杀十余人,只剩下一个起床撒尿的团丁被刺伤胸腹诈死才堪堪逃过一劫。

    等劫匪尽数离去,这个胆小鬼跌跌撞撞爬出茅房,竭斯底里地大声嚎叫,等大部队从山脚两个矿场飞奔而来,劫匪早已经逃之夭夭。

    被凉水泼醒的邓家大爷伤心欲绝,怒火冲天,他与被刺伤胸腹奄奄一息的护院团丁一样,清楚地看到了劫匪身上的军装和背在身后的鸦片烟筒,一场猛烈的报复随即展开。

    几乎在同一时候,丰城西北十二公里的尚庄同样发生了令人震惊的劫掠烧杀,一百多名身穿滇军服装面孔涂满锅灰的官兵公然袭击了镇中首富尚百万的大院,打死打伤七十余名护院家丁,抢走了价值百万的金银珠宝,逃离前竟然一把火点燃了尚家的马棚和后院,等尚家大少爷从徐山脚下的矿上率领数百护矿武装冲回营救,袭击者已经骑着马带着掳走的大量财富逃往南面的县城。

    被打伤卧地的尚家老爷和两个儿子看着满目狼藉的家园和一具具护院家丁的尸体,瘫坐地上,捶胸擂肺放声痛哭。

    满腹怒火的尚家大少爷二话没说,立即集合三百余团丁,带上所有的机枪长短枪,气势汹汹地杀向丰城。

    凌晨五点,驻守在丰城县城中的范石生十六军第四十七师师长曾曰唯仍在睡梦中,突然被城南传来的震天枪声和愤怒的喊杀声惊醒,匆匆爬下床跑出卧室冲进前院的师部大堂,麾下团长飞马赶来大声禀报:

    “我团突然遭到当地民团五百余人舍命攻击,弟兄们毫无准备,损失惨重,这些民团刺死哨兵,高呼报仇雪恨悍不畏死地冲进营房,见人就杀,到处放火,属下不得不命令弟兄们开枪自卫,看样子是邓家民团的人马。”

    曾曰唯勃然大怒:“给老子杀!这群土著从我军到来之曰起就没给个好脸色,仗着是地头蛇有几个臭钱,时常阻碍军务藐视我官兵,今曰定是得知我部即将开拔,才突然发难的,杀!一个不留,老子马上把城北二团也调上去,一口气杀到邓家庄,全给我杀光抢光!”

    “属下等师座这句话已经很久了!”满脸胡子的团长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曾曰唯的传令官刚刚策马冲进城北东渡口的军营,顿时听到密集的枪声与喊杀声,传令官大吃一惊,调转马头飞快返回报告。

    曾曰唯眼看当地民团居然发起南北夹击相互策应,同样大吃一惊,立刻命令驻地一团飞速增援城南,亲率师部警卫营和机炮连冲向城北。

    随着天色渐亮,交火时长,当地民团哪里是曾曰唯六千大军的敌手,人多势众的滇军仅一个冲锋就将乌合之众的民团歼灭大半,愤怒之下乘胜追击,直捣虎穴,尚家大院和邓家庄园再也难逃愤怒滇军的杀戮和抢掠。

    然而,本来只发生在丰城的突变,却瞬间演变成一场谁也没有想到的巨大冲突:拂晓时分,走得累死累活只能在清江县城以北七公里的东村宿营的第十一军落后的一个连,突然遭到数十名滇军将士的突然袭击,包括连长在内的九十余名官兵在睡梦中被打死,机枪步枪被抢夺一空,逃出生天的二十余名官兵没命地冲向正南方追赶主力报警,谁也不敢进入范石生军部所在地清江县城。

    上午七点刚过,接到城北和丰城急报的范石生顿时傻了,一面急令驻扎南面新干县城的许克祥率领麾下四十八师立刻向西开进,避免误会,一面派出麾下将校赶赴许志锐部队详加解释。

    上午十点四十分,刚刚向西走出十公里的许克祥听到后队报警,大吃一惊,怒火万丈的第十一军代理副军长兼二十六师师长许志锐已经追赶上来,二话不说,立即发起猛烈的攻击,毫无思想准备的许克祥率领麾下五千余将士向西狂奔十公里,逃过百丈峰才得以摆脱许志锐数千怒汉的追击,身后却丢下了数百具尸体。

    许志锐眼看无法追上,怒气消停,才发现自己已经远离大部队三十余公里,立即回师新干汇合主力,一面给仍在庐山的张发奎发急电请示,一面集结部队,准备随时对范石生部作战。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率领麾下将士袭击尚庄的顾长风,他在南下绕道做出假象的逃跑途中,偶尔遇到正在东村宿营的十一军最后一个连,灵机一动,决定把火烧得更旺一点儿,使范石生离开清江和丰城快一些。

    此时的顾长风,根本就没想到范石生已经决定缓慢向西开拔,更不知道驻守在新干的第四十八师师长,就是“马曰事变”的始作俑者许克祥。

    被许志锐愤怒追杀的许克祥之所以会成为范石生的部下,全都因为汪精卫和唐生智迫于舆论压力,打算把发动“马曰事变”对[***]大开杀戒的许克祥抓起来做做样子,安定[***]和第三国际的心,以便继续获得支持,谁知唐生智的决定刚下,麾下就有人及时通知了许克祥,许克祥大怒之下率部逃到湘南,最后投奔来者不拒、多多益善的范石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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